那张稚嫩的脸庞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无法掩饰的焦急。
“老大！你还活着！”
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是之前跟着李建国的那批龙国志愿军之一。
周明眼皮沉重，浑身骨头像被拆散了重组，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肺部的刺痛。
哗啦！哗啦！
又是几声水响，三道黑影手脚并用地攀上了快艇，带起一阵冰冷的海水。
一共四个人，都是码头上那批新兵。
为首的少年伸手，想要将周明搀扶起来。
“别动我。”
周明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他靠着自己的力量，一点点撑起身体，靠在冰冷的船舷上，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刚恢复的一丝气力。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四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年轻人。
“谁让你们来的？”周明的声音冷得像刚从冰海里捞出来的钢铁。
“我们……看你和建国哥一直没回来，太担心了！”为首的少年被周明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营地不放人，我们就……我们就自己找船过来了！”
周明的心，没有下沉，反而燃起一簇冷冽的火焰。
不听指挥，擅自行动。
在战时，这是足以被枪毙的罪名。
“漆黑的海上，没有坐标，你们用什么确定我的方位？”周明的质问像一把刀，直插要害。
那少年似乎没听出周明语气中的杀意，反而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枚黄铜指南针，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水渍。
“我们弄到这个了！”
指南针外壳崭新，在远处战舰的灯光下泛着微光，和李建国那枚传家宝截然不同。
周明眼神一凝。
“一个巡逻的苏军发现了我们，”少年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混杂着后怕与一丝少年人的炫耀，“我们四个按住他，让他别出声，从他身上……借来了这个。”
借？
周明看着少年脸上未干的血迹和手上不正常的擦伤，心如明镜。
一群没摸过枪的新兵蛋子，面对一个全副武装的苏军巡逻兵，所谓的“按住”，恐怕是一场血腥的、毫无章法的围殴。
一股怒火直冲周明的天灵盖，却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他手底下的人，第一天，就捅出了天大的篓子。
擅离职守、盗窃友军船只、抢劫并可能重伤了友军士兵。
任何一条，都足够他们被枪毙上几回了。
但他周明的兵，哪怕是新兵，也轮不到别人来审判！
“李建国在哪？”他压下所有情绪，声音恢复了平静。
几人手忙脚乱地让开一条路。
快艇的另一头，李建国浑身湿透地躺着，一动不动。
周明挣扎着走过去，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
气息微弱，但还活着。
周明掀开他的上衣，腹部那块铁青色的恐怖瘀伤，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谭雅的那一记肘击，几乎震碎了他的内脏。
“用船上的探照灯，朝旗舰打信号！”周明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用国际通用求救信号，三短，三长，三短！”
“是！”
这一次，几个青年再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冲向探照灯。
旗舰的回应很快。
一艘苏军救援快艇撕开浪涛，引擎轰鸣着飞速驶来。
当救援队看到周明快艇上的惨状——满地弹壳、鲜血，以及那具明显属于敌军特种部队的鱼叉发射器时，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一名苏军中尉看到了周明肩上那在火光下依旧清晰的下尉军衔，立刻肃然起敬。
“长官，我们来迟了！”
他没有多问，而是立刻指挥手下：“医疗兵！快！检查伤员！”
周明没有拒绝医疗兵的搀扶，他确实需要帮助。
他指着那四个脸色煞白的龙国青年，对苏军中尉沉声道：“他们是我的兵，也是经验丰富的老渔民。让他们立刻去旗舰舵手室待命，他们会带舰队靠岸！”
苏军中尉一愣，随即重重点头：“明白，长官！这是最宝贵的援助！”
这是周明给这几个惹祸精的第一个任务，也是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登上旗舰“苏维埃号”，舰长普朗克上尉早已在甲板上等候。
他没有过多的客套，只是紧紧握住周明的手，用力地摇了摇。
“信使同志，辛苦了！我代表旗舰全体官兵，感谢你的战斗！”普朗克的脸上满是军人对强者的敬意，“岸防阵地的情况，我们都看到了。”
周明将与谭雅交战的经过，隐去关键信息，简略地汇报了一遍。
当听到周明孤身一人，不仅逼退了代号“谭雅”的恐怖女特工，还击杀两名海豹部队成员时，普朗克和周围的军官们，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只是敬意，而是对同类中至强者的深深震撼。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周明打断了普朗克的赞叹，“我需要立刻知道我那位兄弟的伤情。”
“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军医和护士，”普朗克立刻说道，“就在我的休息室，跟我来。”
舰长休息室被临时改造成了急救室。
周明一进门，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已经换上干净病号服的李建国。
一名金发麻花辫的年轻女护士正在监测他的生命体征。
“长官，”她看到普朗克和周明，立刻起身，用流利的龙国语报告，“这位同志伤势很重。左脚掌粉碎性骨折，头部脑震荡，腹部脏器有挫伤，但万幸，没有内出血。他很顽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她叫喀秋莎，是舰上的随军翻译，兼任护士。
她的眼中没有泪水，只有对幸存者的庆幸和对强者的尊敬。
“谢谢你们，”她看着周明，真诚地说，“你们救了我们所有人。”
话音未落。
床上的李建国，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先是茫然，在看清天花板后，又转向了身边的喀秋莎，最后，死死地定格在了周明身上。
记忆回笼，战斗的惨烈、濒死的绝望、还有周明那如同天神下凡般的身影，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老大……”
他的声音嘶哑干裂，却蕴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看着周明，一字一顿，用尽全身力气说道。
“我的命……以后就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