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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墨痕未干**

《南疆异毒考》那泛黄书页上,“蚀骨幽兰”几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李晚晴的眼底。那描绘着焦黑扭曲疤痕与狰狞经络的插图,与记忆中惊鸿一瞥的南宫陌面具下伤痕的边缘诡异地重合。冷热交攻、痛如附骨之疽的描述,更是让她瞬间忆起他旧伤毒发时那压抑在喉间的闷哼和额角渗出的冷汗。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蔓延,瞬间冻结了紫檀木药柜带来的所有暖意。

他给她这些……他早就知道!

知道这如同附骨之蛆般折磨他、损毁他容颜、甚至可能危及性命的,并非寻常战创,而是这阴狠歹毒的“蚀骨幽兰”!这本《南疆异毒考》,这些针对性极强的顶级药材……哪里是什么清理库房的“弃之可惜”?分明是他深思熟虑后的交付!是他在无边痛苦和漫长绝望中,向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递出的唯一一缕微弱的、带着血腥气的信任绳索!

他究竟独自背负着这毒伤多久?在那些面具覆盖的日夜里,在那些书房彻夜不熄的烛火下,他是否一遍遍翻阅过类似的典籍,在希望与绝望的深渊中反复挣扎?而最终,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将这足以致命的秘密和渺茫的希望,连同那沉重的“体面”赠礼一起,压在了她的肩上?

李晚晴只觉得胸口窒闷得喘不过气,仿佛有千斤巨石沉沉压着。她猛地合上那本沉重的古卷,指尖却控制不住地颤抖,冰凉一片。药柜里那磅礴的生命气息此刻闻在鼻端,竟带上了一丝绝望的悲怆。

“王妃?”碧桃端着温水盆进来,看到她脸色苍白、失魂落魄地捧着书站在药柜前,吓了一跳,“水打来了,您……”

“放那儿吧。”李晚晴的声音有些发飘,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和茫然。她需要静一静,需要理清这突如其来的、过于沉重的真相。目光扫过药柜,最终落在那几味标注着“宁神”、“安眠”的药材上——酸枣仁、柏子仁、合欢皮……

几乎是本能地,她放下书卷,走到水盆边,机械地净了手。指尖残留的冰凉触感被温水冲淡些许。她走到焕然一新的药柜前,拉开第四层的抽屉,精准地取出几味药材。不需要称量,长久浸淫此道的手感便是最精准的尺度。酸枣仁取其仁,柏子仁碾碎,合欢皮剪成小段,又加了一小撮清心火的莲子芯。

紫砂小药铫在红泥小炉上咕嘟作响,清苦微甘的药气渐渐弥漫开来,取代了满室珍稀药材的厚重气息。这熟悉的、属于她自己的节奏和气息,终于让李晚晴狂跳的心绪稍稍平复。

药汁滤出,澄澈微黄,盛在一只温润的白瓷碗中。李晚晴端着药碗,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书房的方向。暮色四合,王府内已盏起了灯。昏黄的灯光在回廊下投下摇曳的光影,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境。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里面明亮的烛光,却静得出奇。

李晚晴在门外站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她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 南宫陌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她推门而入。

书房内烛火通明,高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堆满了卷宗舆图,墨迹未干。南宫陌背对着门,负手立在悬挂着一幅巨大边境舆图的墙壁前。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宽厚的肩膀撑起一片沉凝的威仪。烛光勾勒出他冷硬的面具轮廓,在墙壁上投下巨大的、沉默的影子。

他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李晚晴的心微微一紧。她端着药碗,脚步放得更轻,走到书案旁,将白瓷碗轻轻放下。药气氤氲,带着安神的清苦,悄然融入书房原本沉郁的墨香和烛火气息中。

“王爷,”她轻声开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夜深了,安神茶……熬好了。”

南宫陌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他只是微微侧了侧头,目光似乎依旧焦着在舆图某处险峻的山川标记上。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晚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那只骨节分明、布满薄茧的大手,此刻正紧紧攥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手背上,一道淡色的旧疤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她的心猛地一揪。是“蚀骨幽兰”又发作了?还是……舆图上那片山川,正酝酿着让他彻夜难眠的风暴?

她不敢问,也不能问。那本《南疆异毒考》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让她面对他沉默而紧绷的背影时,第一次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痛惜的无力感。

她默默垂下眼帘,不再看他,也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退到书案另一侧角落的矮榻旁。那里放着她之前翻阅过的几本书。她随手拿起一本,是讲羽国北境风物的杂记。指尖拂过书页,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烛火跳跃,在书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书房里只剩下烛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和她自己刻意放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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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烛火摇曳**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缓慢得如同凝固的松脂。

李晚晴强迫自己将目光钉在书页上,试图从那些关于北境雪山、荒漠和奇异部落的文字中寻得一丝平静。然而,眼角余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书案旁那个沉默如山岳般的背影。

南宫陌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墙上的舆图。那巨大的舆图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上面用朱砂和墨笔勾勒出山川河流、关隘城池,密密麻麻的标记如同蛛网,无声地诉说着边疆的险峻与暗藏的杀机。他目光所及之处,正是羽国西南与南疆接壤的那片犬牙交错的险恶之地——“瘴疠泽”。

李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刚刚在那本《南疆异毒考》上看到,“蚀骨幽兰”正是南疆密林深处特有的阴毒之物!

难道……他此刻的沉默与紧绷,不仅仅是因为国事艰难,更是因为那片土地勾起了他深埋心底、与毒伤相关的惨烈记忆?

这个念头让她握着书卷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书页被捏出细小的褶皱。

就在这时,南宫陌终于动了。

他缓缓转过身。

烛光迎面照在他银色的面具上,折射出冰冷的光泽,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那目光扫过书案,落在李晚晴身上。

李晚晴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迎上他的视线。隔着几步的距离,隔着摇曳的烛火,她清晰地看到他那双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探究,有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疲惫,更深处,似乎还潜藏着一缕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属于“蚀骨幽兰”带来的痛苦阴霾。那眼神锐利依旧,却不再仅仅是冰冷,更像是在无边暗夜里独自跋涉了太久的人,在审视着一缕突然出现的、不知是幻影还是真实的微光。

她的心被那目光刺得一痛。

“在看什么?” 南宫陌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太多情绪,却打破了书房里令人窒息的寂静。

李晚晴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本讲北境风物的杂记,又抬眼看了看墙上那张巨大的、标注着西南“瘴疠泽”的舆图,心中念头急转。她不能提南疆,不能提毒伤,那会触碰到他此刻最紧绷的神经。

“是……一本讲北境雪山的杂记。”她定了定神,声音尽量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书中内容的兴趣,“书中提到一种生于极寒雪线之上的‘冰魄草’,据说其花如冰晶,只在子夜月华最盛时绽放一瞬,有凝神定魄之效,颇为神奇。” 她巧妙地避开了他目光深处可能关联的痛点,转而引向一个看似无关的、带着自然奇趣的话题。

南宫陌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锐利的神视似乎缓和了一丝。他没有追问冰魄草,视线反而落在了书案上那碗已经不再冒热气、颜色却依旧澄澈的安神茶上。

“药凉了。”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听不出是陈述还是别的意味。

李晚晴连忙放下书卷起身:“我去热一下。”

“不必。” 南宫陌阻止了她,自己却走到了书案后坐下。他没有去碰那碗药,反而拿起了案头一份刚刚批阅了一半、墨迹尚未干透的紧急军报。玄色的袖口拂过白瓷药碗的边缘,带着一种无言的疏离。

他重新专注于那卷军报,眉头微蹙,烛光映照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条和面具边缘。书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剩下他翻动纸页的沙沙声,以及烛火不安分的跳跃。

李晚晴站在原地,看着他重新将自己埋入公务的坚冰之中,那碗她亲手熬煮、带着她此刻复杂心绪的安神茶被冷落在旁,心底那丝刚刚因他转身开口而升起的微澜,又悄然沉了下去,泛起淡淡的涩意。

她默默地坐回矮榻,重新拿起那本杂记。这一次,她强迫自己真正看进去。书页翻动,北境的寒风与冰雪仿佛透过文字扑面而来,带着一种能冻结思绪的冷冽,反而让她纷乱的心绪奇异地沉淀下来。

渐渐地,高度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这书房的静谧、烛火的温暖和书页的沙沙声中,竟真的松懈下来。连日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眼皮越来越沉。书上的字迹开始模糊、跳动,最终连成一片朦胧的光影。

她努力想保持清醒,想陪着他,哪怕只是这样沉默地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可身体却背叛了意志,意识如同陷入温暖的泥沼,一点点下沉……下沉……

手中的书卷终于脱力,无声地滑落在铺着软垫的矮榻上。

她的头,也轻轻地、毫无防备地枕在了摊开的书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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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无声的披衣**

南宫陌的目光从军报上抬起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摇曳的烛光下,角落的矮榻上,那抹纤细的身影蜷缩着,枕着翻开的书页,已然沉沉睡去。乌黑的长发如云般散落,几缕发丝拂过她光洁的额角和微蹙的眉心。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随着她清浅的呼吸微微颤动。那件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褙子,衬得她露出的脖颈和小半截手臂的肌肤细腻如瓷,在暖黄的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白日里那些应对李明珠的镇定、面对药柜时的震动、窥见“蚀骨幽兰”真相的惊悸与痛惜……所有的情绪都在这沉沉的睡梦中褪去,只留下一种毫无防备的、近乎脆弱的安宁。

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角落、疲惫不堪的幼兽。

南宫陌握着朱笔的手,顿在了半空。

军报上紧急的边情似乎瞬间变得遥远模糊。书房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她极其细微、均匀的呼吸声。

他静静地凝视着那沉睡的侧颜,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审视?探究?早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凝滞的专注,以及一丝……极其陌生的、被这毫无防备的脆弱安宁所触动的柔软。

白日里她面对李明珠时那番滴水不漏、反戈一击的锋芒,此刻尽数收敛。她安静地蜷缩在那里,鬓边那支流光溢彩的点翠银簪在发间若隐若现,幽蓝的宝石和翠羽在烛光下流转着神秘的光晕。

这支簪子……

南宫陌的目光在那抹幽蓝与翠色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暗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放下朱笔,动作轻缓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高大的身影离开书案,如同暗夜中无声移动的山峦,走向角落的矮榻。

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沉沉地笼罩在沉睡的李晚晴身上。

他在榻边停下,垂眸看着她。离得近了,更能看清她微微蹙起的眉心,似乎睡梦中仍有化不开的愁绪。那件软烟罗褙子虽然华美,但在春夜的晚风(从微敞的窗缝渗入)里,终究显得过于单薄。

几乎是下意识的。

南宫陌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玄色外袍的系带。厚重的锦缎外袍带着他身体的余温和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冷冽松柏与淡淡墨香的气息。他动作极其轻缓、近乎笨拙地将外袍展开,然后,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屏息的谨慎,轻轻覆在了蜷缩沉睡的李晚晴身上。

宽大的玄色衣袍瞬间将她的身体包裹了大半,像一片温暖而沉默的夜幕,隔绝了微凉的夜风。衣袍边缘滑过她裸露在外的纤细手腕,带来一丝温热的触感。

沉睡中的李晚晴似乎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暖意和沉坠感,无意识地动了动,发出一声极轻的、猫儿般的呓语。她侧了侧头,脸颊更深地埋进臂弯和书页里,鬓边的点翠银簪随着她的动作,幽蓝的光芒在烛火下轻轻一闪。

南宫陌的动作瞬间僵住,维持着披衣的姿势,如同凝固的雕像。面具后的目光紧紧锁着她,直到确认她并未醒来,只是更深地陷入沉睡,那紧绷的肩线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

他就这样静静地立在矮榻旁,高大的身影如同沉默的守护者,在摇曳的烛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榻上沉睡的人完全笼罩。

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落在她微蹙的眉心,落在她因熟睡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落在被玄色外袍覆盖的、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背……最后,再次凝滞在她鬓边那支点翠银簪上。

幽蓝的宝石深邃如子夜的寒潭,翠羽流转着神秘莫测的虹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烛火拉长着光影,书房里只剩下安谧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陌才极其缓慢地直起身。他没有立刻离开,目光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沉睡中的人,然后转身,脚步无声地走回书案后坐下。

他没有再拿起那份紧急的军报。

而是从书案最底层一个带锁的暗格里,取出了一封火漆封缄、没有任何署名的密信。

信很薄,只有一张纸。

南宫陌的目光落在信纸上,那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周身刚刚因矮榻边那一幕而略有缓和的低气压骤然降至冰点,甚至比之前凝视舆图时更加森寒刺骨!他指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纸张碾碎!

烛火跳跃,映着他冰冷的银色面具,也照亮了信纸上那寥寥几行被反复研读过、几乎要烙印进眼底的字迹。

李晚晴在睡梦中似乎感受到了这股骤然降临的、令人心悸的寒意,无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将身上那件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玄色外袍裹得更紧了些。

南宫陌的目光从信纸上抬起,越过摇曳的烛火,再次落向角落里那抹被他的衣袍包裹着的、沉睡的身影。那眼神极其复杂,翻涌着冰冷的杀意、深沉的算计,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被强行剥离出的、极其微弱的柔软。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被压下,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拿起信纸,缓缓移向书案上燃烧着的烛火。

橘黄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上纸张的边缘,迅速蔓延,将上面那些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字迹吞噬、扭曲、化为飞灰。

火光跳跃,映照着南宫陌冰冷的面具和他眼中深沉的晦暗。

就在那信纸即将彻底燃尽、化作一小簇灰烬跌落在青玉笔山旁时,借着最后一瞬跳跃的火光,李晚晴因翻身而微微睁开的、尚处于半梦半醒间的迷蒙视线,似乎捕捉到了那灰烬边缘残存的、一个极其模糊却异常刺眼的字迹残留——

那像是一个被火焰烧灼得残缺不全的标记,又像是一个潦草的字:

**“沙”**。

紧接着,在那“沙”字的左上方,似乎还有一点更小的、几乎被灰烬覆盖的朱砂痕迹……像一滴凝固的、不祥的……

**血?**

意识沉沦前最后的影像,便是那跳跃火焰中扭曲的残字、那一点刺目的朱红,以及南宫陌凝视着火焰时,那面具下眼中一闪而过的、令人骨髓生寒的……

**杀意!**

沉重的黑暗彻底吞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