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笑容,映在景明帝那双布满血丝的瞳孔里,温和,却又带着解剖刀般的精准与冰冷。
她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陛下想多了。”
林晚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太和殿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我想要的,不是我的,而是秦王赵奕的。”
她站起身,素色的衣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自成一派气场。
“我要陛下,下第一道旨意。”
“赦免秦王赵奕过往的一切‘罪名’,恢复其亲王爵位,昭告天下,还他清白。”
景明帝怒极反笑,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赦免?就凭你一个虚无缥缈的‘第二种瘟疫’,就想让朕推翻自己的论断?”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帝王的暴怒与被挑衅的屈辱。
“你以为朕是三岁孩童,会被你这妖言所惑吗?!”
林晚没有与他争辩。
她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琉璃瓶。
瓶身剔透,里面装着几滴清水般的液体,在殿顶明珠的光辉下,折射出危险的光。
“陛下可以不信。”
“这便是‘种子’的样本。您可以将它交给太医院,让他们日夜不休地去检验,看看能不能分析出它的万分之一。”
她的目光,平静地迎上景明-帝的视线。
“或者,陛下也可以赌一把。”
“赌我在危言耸听,赌这东西只是普通的露水。”
“用整个大梁的国运,来赌我的话,是真是假。”
这番话,没有一个威胁的字眼,却比任何威胁都来得更沉重,更令人窒息。
景明帝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死死盯着那只小小的琉璃瓶,仿佛看到的不是液体,而是一个正在倒计时的,通往地狱的沙漏。
他赌不起。
看到景明帝眼中的动摇,林晚知道,时机到了。
“当然,这只是第一个条件。”
她缓缓踱步,声音依旧平静。
“我还要为他,讨一个真正的‘封地’。”
“轰!”
这两个字,比“瘟疫”更让满朝文武心神剧震。
“一个远离京城,从此与朝堂再无瓜葛的地方。”
“在那里,他可以拥有自主的税收权,可以组建不超过三千人的护卫。”
林晚停下脚步,转身,一字一顿地吐出最后的要求。
“王不见王,君不扰臣。”
死寂。
整个太和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这不是在讨要封赏!
这是赤裸裸的裂土封王!
这是在挖大梁王朝的根基,是在挑战皇权至高无上的底线!
“你……你好大的胆子!”
景明帝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指着林晚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杀意!
毫不掩饰的,沸腾的杀意,从他身上狂涌而出,席卷了整个大殿。
殿外的禁军,听到了动静,甲胄摩擦,刀剑出鞘的声音,清晰可闻。
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就会被立刻剁成肉泥。
可他不能。
那个该死的琉璃瓶,那句“无药可解”,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杀她,等于按下了亡国的按钮。
不杀她,他这个皇帝的脸面,皇家的威严,将彻底扫地,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天人交战,几乎要将景明帝的精神撕裂。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一个身影,从队列中走出。
是太子赵裕。
他躬身行礼,没有看林晚,而是对着龙椅上濒临崩溃的景明帝,沉声开口。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景明帝猩红的眼睛转向他,像一头被困的野兽。
赵裕不卑不亢,声音清晰而理智。
“父皇,秦王妃于京城有救驾之功,于社稷有存续之恩,此乃不世之功,天下万民亲眼所见。”
“若无厚赏,天下百姓,恐会心寒。”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儿臣以为,将其远封,实为一举两得之策。”
“一来,彰显了父皇赏罚分明,不吝恩赏的圣君气度,可安天下民心。”
“二来,亦可令秦王与王妃远离朝局纷扰,于一偏远之地安度余生,从此不再是朝堂的变数。”
这番话,如同一阵及时的清风,吹散了景明帝脑中的混沌。
是啊!
台阶!
这是一个完美的台阶!
他可以对外宣称,这是对救世神医的无上荣宠!是皇恩浩荡!
而实际上,是将这两颗最不稳定的棋子,远远地扔出棋盘之外!
景明帝剧烈起伏的胸膛,缓缓平复下来。
他重新坐回龙椅,那滔天的杀意被更深的屈辱和算计所取代。
他看着林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准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封秦王赵奕为云王,封地……云州。”
云州!
听到这个地名,不少大臣的脸上,都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那是大梁最贫瘠,最偏远,流放犯人都不愿去的蛮荒之地。
将他们封到那里,与赐死无异。
这是景明帝最后的,也是最恶毒的报复。
然而,林晚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去的是人间天堂,还是不毛之地,对她而言,毫无区别。
“谢陛下隆恩。”
她平静地行礼,接过了这份用整个王朝的安危换来的,惊天交易。
圣旨很快拟好,盖上玉玺,昭告天下。
京城沸腾了。
百姓们只知道,那位救苦救难的活观音,那位功高盖世的护国夫人,为她的夫君,讨来了一个王位和封地。
这是帝王对功臣的最高奖赏。
一时间,颂扬皇恩浩荡的声音,响彻云霄。
只有太和殿里的这些人知道,这场看似皆大欢喜的封赏背后,是何等惊心动魄的博弈,与何等屈辱的让步。
林晚和赵奕,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这座囚笼。
临行前夜。
月色如水,小屋周围的密林,静谧无声。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暗哨,出现在了小屋门前。
是太子赵裕。
他看着正在收拾行装的林晚和赵奕,神色无比凝重。
“七弟,七弟妹。”
他压低了声音,脸上再无朝堂上的从容。
“此行,千万小心。”
赵奕看向他:“太子深夜前来,想必不是只为了道别吧。”
赵裕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沉声道出了那个足以颠覆一切的消息。
“父皇将云州封给你们,并非只是因为那里贫瘠。”
他看着两人,一字一顿。
“你们要去的那个地方……不只是龙潭虎穴那么简单。”
“那里,曾是三哥赵恒,秘密培养死士,囤积兵甲的……老巢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