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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整,省委常委会议室。

会议桌旁,海西省最有权势的十几位巨头,悉数落座。

省委书记朱明远,坐在主位上。

他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讲一些团结鼓劲的开场白。

他只是用眼睛,缓缓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各位常委。

眼神里的威严与压迫感,让在场所有人都心中一凛。

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气势的朱明远了。

“同志们,今天请大家来,只讨论一件事。”朱明开门见山。

“山南县,在山南县委县政府的带领下,用不到一年的时间,不仅彻底解决了困扰我们几十年的边境安全问题,更摸索出了一套‘以贸促稳、以农立县’的产业发展新模式。

我认为,‘山南模式’,是我省在边疆地区脱贫攻坚工作中,取得的最重大的、历史性的突破!”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

“所以,我提议”“由省委牵头,成立‘全省边境地区农牧产业发展工作领导小组’,由我亲自担任组长。

从今天起,将‘山南模式’,在全省所有边境县市,进行全面推广!财政、政策、人事,全面倾斜!”

这番话,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这是在用一个无可辩驳的、充满了政治正确性的议题,来强行收回自己之前旁落的、对全省经济工作的绝对主导权!

这是省委书记,对省政府的一次强势的“越位”进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省长王宗源。

大家都在等待,看这位省政府的一把手,将如何应对省委书记这凌厉的攻势。

王宗源的脸上,却带着和煦的微笑。

“我完全同意,并坚决拥护朱书记的提议!”

“‘山南模式’的成功,是书记您高瞻远瞩、知人善任的结果,也是我们省委省政府集体智慧的结晶。

将其推广到全省,不仅能造福数百万边疆百姓,更是我们向中央,献上的一份厚礼!”

他三言两语,先是将自己与这份功劳巧妙地捆绑在了一起。

“但是,”

“我们也要充分考虑到,推广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实际困难。毕竟,把一个盆景,变成一片森林,需要考虑的是完全不同的问题。”

“第一,是资金问题。”

他看向分管财政的常务副省长,那人是他的心腹,立刻心领神会地打开了笔记本。

“山南的基金模式,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它有一笔神秘的、高效率的启动资金。但这个,是不可复制的。如果要在全省六个边境县全面推广,按照山南的标准,至少需要上百亿的初期财政投入。

同志们,我们省今年的财政本就紧张,债务率已经逼近中央划定的红线。这笔钱,从哪里来?

是砍掉我们已经规划好的海城新机场项目,还是暂停西部的铁路网建设?这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大事。

我建议,由省财政厅牵头,会同发改委,先做一个为详细的财政可行性评估,并向省人大做专题报告。”

“第二,是人才问题。”他将目光,转向了朱明远。“‘山南模式’的成功,关键,在于杜铭同志这个不可复制的‘个人’。

他懂金融,懂农业,甚至还懂国际关系。同志们,我们全省,能找出第几个杜铭?我看,很少。”

他摊了摊手,语气充满了“无奈”:“所以,在没有培养出足够多的、像杜铭同志一样优秀的复合型干部之前,贸然全面铺开,我担心,会把一个好经给念歪了。

这不仅会造成巨大的财政浪费,更可能会伤害到我们党和政府的公信力。”

他这番话,句句在理,字字诛心。

他明面上支持朱明远的决策,实际上,却是在用“资金”和“人才”这两个最致命的枷锁,将这个宏伟的计划,拖入官僚主义的泥潭,让它在无数次的“调研”和“论证”中,被活活耗死。

会议室里,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几个原本准备附和朱书记的常委,脸上也露出了犹豫之色。

朱明远刚燃起的攻势,似乎被王宗源用一手漂亮的“太极”,给化解于无形。

朱明远那双重新变得锐利如鹰的眼睛,缓缓地从王宗源那张挂着“诚恳”微笑的脸上移开。

他知道,王宗源抛出的是阳谋。他无法,也不屑于去否认这些客观存在的困难。

他开口了,声音依旧沉稳,试图从更高的战略层面夺回主动权。

“宗源同志提出的困难,是客观存在的。但我们最擅长的就是解决困难,而不是在困难面前,停滞不前!”

他的目光,扫向了分管财政的常务副省长。

“关于资金问题,我们的思路不能僵化!

‘山南模式’的成功,核心不在于它有多少启动资金,而在于它‘以小博大’的模式!

它用政府的信用和少量的引导资金,成功撬动了产业的内生动力和民间资本的信心!

我提议,财政厅要研究的,不应该是‘花多少钱’,而应该是如何设计一个省级的‘边疆发展母基金’,如何用金融的手段,去吸引社会资本,解决钱从哪里来的问题!”

随即,他又看向了组织部长。

“至于人才问题,更是如此!杜铭同志,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他是在组织的培养和信任下,在最艰苦的环境中,被我们自己‘逼’出来的!

我们今天开这个会,要推广‘山南模式’,推广的不仅仅是它的经济经验,更重要的,是要推广这种‘敢于给年轻人压担子、敢于在实践中选拔人才’的组织经验!

我们就是要通过这个计划,去发现、去锻炼、去提拔出更多的‘杜铭’来!”

这番话,依旧是高屋建瓴,充满了政治智慧。

然而,他说完之后,预想中的附和却没有到来。

会议室里,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分管财政的常务副省长宋清来(王宗源的心腹),清了清嗓子说道:“朱书记的思路,很有创新性,也很有启发性。

但是,建立省级母基金,涉及到更复杂的金融监管和风险控制问题,这需要更长的时间,进行更审慎的论证。

我个人认为,王省长提出的,先进行财政可行性评估,是稳妥的,是负责任的。”

组织部长冯德章也点了点头,附和道:“书记说得对,是要大胆使用年轻干部。但干部的成长,也有客观规律嘛。

杜铭同志的成功是特例。在没有建立起成熟的培养体系之前,就全面铺开,确实有些冒进。”

朱明远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缓缓地,环视了一圈会议桌。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王宗源的身边,坐着几个明确支持他的“盟友”。

他看到,几个立场中立的常委,正在低头,认真地研究着自己面前的茶杯,仿佛那上面开出了一朵世间罕见的花。

他甚至看到,两个曾经被他视为“自己人”的干部,在与他对视的瞬间,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他明白了。

这不是一场关于“对错”的路线之争。

这是一场关于“力量”的政治对决。

在他“修身养性”的那几个月里,在他沉醉于苏锦那温柔的茶香中时,王宗源已经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对这座权力金字塔中,力量天平的致命的倾斜。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能够振臂一呼,便应者云集的朱明远了。

他那重新燃起的斗志,如同狮子的怒吼,虽然依旧能震慑山林。

但环绕在他身边的,却不再是追随他的狮群,而是一群冷静的、在评估着他还能剩下多少力量的鬣狗。

朱明远感到了一股深刻的、发自内心的悲凉与孤独。

他知道自己已经斗不过王宗源了。

至少在今天,在这张会议桌上,不行。

如果他继续强行推动,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在投票表决中,遭遇一次让他颜面尽失的失败。

作为一个政治家,他绝不能允许那样的场景发生。

朱明远缓缓地,端起了自己面前那杯茶,轻轻地喝了一口。

这个动作,让他重新找回了省委书记应有的体面和从容。

他放下茶杯,用一种仿佛刚刚经过深思熟虑的语气,做出了总结。

“嗯。”他点了点头,“刚才,同志们的意见,都很好,很全面。宗源同志考虑得尤其细致和稳妥。”

“看来,我们前期的准备工作,确实还存在一些操之过急的地方。搞经济建设,既要有革命热情,也要有科学态度嘛。”

“那就这样吧。”他看着王宗源,语气平静地说道,“今天的议题,原则上通过。但是,具体的实施,就按照宗源同志刚才的建议来办。

先由财政厅和发改委,牵头,成立一个联合工作组,对计划的可行性,进行深入调研。根据调研报告,我们再上会,进行下一步的讨论。”

会议结束。

朱明远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力不从心”。

他意识到自己今天的失败,不在于战略,而在于战术。

他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统帅,却缺少一个能为他在阵前,冲锋陷阵、挡开明枪暗箭的“前锋大将”。

王宗源的每一个“太极推手”,都有他麾下的厅局长们,用详实的数据和专业的术语,来提供“炮弹”。

而自己这边,却只有空洞的、宏大的战略构想,却没有人能立刻站出来,用同样专业、同样滴水不漏的方式,去进行战术上的反击和支撑。

他是在一个人,对抗王宗源和他背后,那一整个高效运转的政府官僚体系。

“我把杜铭放在山南,是把他当成了一把镇守边疆的‘宝剑’。可现在看来,我错了。”朱明远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我最需要的,不是一把远在天边的剑。而是一个,能时时刻刻,站在我身边,替我处理奏章、查漏补缺、甚至能在我需要时,充当‘恶犬’的……”

“近卫之臣。”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省委常委、秘书长刘学山的号码。

“学山同志,你来一趟我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