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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刘据自缢的消息,如同最后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本就波涛汹涌的未央宫深潭,激起的不是更大的浪花,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压抑的平静。喧嚣与杀戮并未停止,只是从明面上的刀光剑影,转为了更隐秘、更彻底的清算与清洗。长安城内外,依旧每日都有人被投入大狱,被押赴刑场,恐慌的气氛如同跗骨之蛆,侵蚀着每一个人的心神。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与秦寿无关了。他依旧按部就班地往返于内武堂与石渠阁,仿佛一座孤岛,隔绝于外界的惊涛骇浪。他的内力在《青帝长生功》的滋养下日益精纯,经脉的隐伤也已痊愈,甚至因祸得福,对体内多种功法的融合有了更深的理解。但他更多的精力,则投注在对脑海中所史记忆的梳理,以及对未来“守夜人”组织的框架构思上。

这一夜,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秦寿正在石渠阁偏殿的一间静室内打坐,神识如同水银泻地,笼罩着周围数十丈的范围。这是他每日的功课,既是修炼,也是警戒。忽然,他闭合的眼睑微微一动。在他的神识感知边缘,一道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气息,正以一种诡异而熟悉的方式,试图穿透内武堂外围的警戒,向他所在的方位传递着一道断断续续的意念波动。

这波动并非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共鸣,带着一种阴寒的基底,却又充满了行将就木的衰败感。

“……故人……冷宫……旧库……一见……”

秦寿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孙太监!

这股气息,他绝不会认错!虽然比之北阙之夜衰弱了何止十倍,但那源自《残烛功》同源功法的阴寒特质,以及那独属于孙太监的精神印记,清晰可辨!

他竟然还没死?受了童老那贯穿胸口的一指,又强行动用秘法遁走,居然还能撑到现在?而且,他居然能找到这里,用这种隐秘的方式联系自己?

秦寿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是陷阱?是玄冥教临死前的反扑?还是……这位跨越两世恩怨的“故人”,真的有什么未尽之言?

理智告诉他,此刻最安全的做法是置之不理,甚至立刻通知韩督主或童老。但内心深处,一种难以抑制的好奇,以及一丝想要彻底了结这段因果的冲动,让他犹豫了。

孙太监知晓他第二世秦墨的秘密,知晓《残烛功》,更是玄冥教核心元老。他的垂死之言,或许蕴含着关于玄冥教、关于镇岳钥、甚至关于这个世界更深层秘密的关键信息。

风险与机遇并存。

沉吟片刻,秦寿做出了决定。他并未惊动任何人,只是悄然起身,换上一身深色便服,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夜色的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石渠阁,朝着记忆中前朝冷宫旧物仓库的方向潜行而去。

那里,是他第二世秦墨与孙太监初次相遇的地方,充满了腐朽与遗忘的气息,确实是进行这种隐秘会面的绝佳场所。

冷宫区域比以往更加破败、死寂。杂草丛生,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星光下投下幢幢鬼影。那间熟悉的旧物仓库大门虚掩着,里面散发出浓重的霉味和尘埃气息。

秦寿的神识先行探入,确认仓库内除了那道奄奄一息的气息外,并无其他埋伏。他轻轻推开门,闪身而入。

仓库内堆满了蒙尘的废旧家具、破损的宫灯以及各种不知名的杂物。在仓库最深处的角落里,一点如豆的、摇曳不定的幽绿色火光,勉强照亮了方圆几步之地。

火光旁,一个身影蜷缩在厚厚的尘埃里,正是孙太监!

他此刻的模样,可谓凄惨至极。胸口那被童老指力洞穿的伤口虽然简单包扎过,但依旧有黑红色的血水不断渗出,将胸前的衣襟染得一片狼藉。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布满了灰败的死气,皮肤干瘪如同老树皮,唯有那双曾经精明甚至狠毒的眼睛,此刻虽然黯淡,却依旧燃烧着某种执拗的光芒,死死盯着走进来的秦寿。

他盘膝坐着,双手结着一个古怪的手印,那点幽绿色的火光正是从他指尖升腾而起,显然是在以某种秘法强行吊住最后一口气。

“你……果然来了……”孙太监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说一个字都显得异常艰难,伴随着漏风般的喘息。

秦寿在距离他三丈之外站定,这个距离进可攻退可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孙太监,淡淡道:“孙公公,没想到你还能撑到现在。寻我何事?”

孙太监咧开嘴,露出一口沾着血丝的黄牙,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咱家……时日无多了。有些话……再不说,就……真要带进棺材里了……”

他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秦寿,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意味:“像……真像……不只是模样,连这骨子里的……谨慎和多疑,都像极了当年的秦墨……不,你比他……更出色,运气也……更好。”

他直接点破了秦寿与第二世的关系!

秦寿心中凛然,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我不明白公公在说什么。”

“呵呵……不明白?”孙太监嗤笑一声,牵动了伤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晌才平复,“咱家……阅人无数,更是看着……秦墨从那小太监……一步步爬起来……你身上的‘味道’,瞒不过咱家……虽然不知你用了什么……邪门的法子,但你就是他……或者说,是他的……传承!”

他顿了顿,喘着粗气,继续说道:“当年……咱家传授他《残烛功》,本是看中他……心性隐忍,是块好料子,想引他入教,栽培成……我在教中的臂助……可惜,他命短,早早把自己……烧没了……咱家还道是看走了眼……”

秦寿沉默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孙太监显然是将他当成了秦墨的某种特殊“传人”或者“继承者”,这反而巧妙地掩盖了长生系统的真相。

“直到……你出现。”孙太监的目光变得锐利了一些,“你比他……更懂得隐藏,根基……也更扎实。咱家起初只是怀疑……但北阙之夜,你身上那……克制圣教之力的气息……还有你这张脸……咱家便确定了……”

“所以,你今夜找我,是为了清理门户?还是为玄冥教尽最后一份力?”秦寿冷声道,体内内力悄然运转,戒备提到了最高。

“清理门户?呵呵……”孙太监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嘲讽,“咱家都要死了,还管什么……圣教不圣教……江充那蠢货……自以为得计,不过是……总坛那些大人物……手中的棋子罢了……连咱家,也不过是……一枚用旧了的棋子……”

他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浓重的疲惫与幻灭。

“咱家找你……是想跟你……做一笔交易。”孙太监死死盯着秦寿,“用一些……你肯定感兴趣的……秘密,换你……答应咱家一件事。”

“什么交易?”

“圣教……玄冥教,远比你以为的……更深,更古老。”孙太监缓缓道,“其根源,可追溯至……上古,甚至更早……信奉‘玄冥至尊’,旨在打破……五岳封印,接引‘幽墟’之力……重塑此界……”

这些信息,与秦寿之前了解的大致吻合。

“五岳镇钥……是封印的关键。你身上那块……源自泰山岱岳……乃是核心碎片之一。”孙太监的目光似乎能穿透秦寿的衣物,看到他怀中的铁牌,“其余碎片……散落各方,据教中……古老记载,大多与……历代帝王陵寝……有关联。尤其是……那些……功绩盖世,欲求长生的……帝王,其陵寝……往往建在……地脉节点之上,可能……封存着碎片,或者……相关线索……”

帝王陵寝!秦寿心中一动,这无疑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汉武帝的茂陵,恐怕就是首要目标。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秘密?”秦寿问道。

“不止……”孙太监喘了口气,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显然已是回光返照,“还有……小心……教中的‘地支’尊者……他们……远比‘天干’坛主……更恐怖……尤其是……‘子’、‘午’、‘卯’、‘酉’……四位……”

地支尊者!秦寿记下了这个称谓。玄冥教以天干地支为代号,天干为坛主,如江充(癸水),那么地支,显然就是更高一层的力量。

“你要我答应你什么事?”秦寿追问。

孙太监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飘忽,带着一丝追忆和……罕见的柔和(?):“咱家……出身微贱,入宫前……在老家,还有个……妹妹。后来……战乱失散……咱家暗中……找了她几十年……前些年……才查到一点线索……她可能嫁到了……河内郡温县……一户姓苏的……普通人家,或许……已不在人世,或许……还有后人……”

他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块半片已经发黑、刻着模糊“平安”字样的银锁片,用尽最后的力气扔到秦寿脚边。

“若你……将来有机会……找到他们……看在……咱家传功……以及今日……告知这些秘密的份上……暗中……照拂一二……莫让他们……因咱家这……残缺之人……受了牵连……便……足矣……”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胸口那幽绿色的火光也开始明灭不定。

秦寿看着地上那半片银锁,又看了看气息如同烛火般摇曳欲灭的孙太监,心中五味杂陈。这个一生沉沦于阴谋与黑暗的老太监,在生命最后的时刻,牵挂的竟是早已失散、或许根本不相认的亲人。这或许是他人性中,仅存的一丝未被完全磨灭的微光。

“我答应你。”秦寿俯身,捡起了那半片银锁,郑重收起。“若有机缘,必当尽力。”

听到这句话,孙太监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解脱般的、极其微弱的笑意。

“好……好……秦墨……不,秦寿……你……比咱家……活得……明白……”

话音未落,他指尖那点幽绿色的火光猛地跳动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

他盘坐的身躯失去了支撑,缓缓向前倾倒,溅起一片尘埃。

那双曾经充满算计与狠厉的眼睛,最终定格在一片空洞与死寂之中。

跨越了两世轮回,交织着恩情(第二世)、利用与背叛的复杂恩怨,随着这盏“残烛”的彻底熄灭,终于了结。

仓库内,重新被深沉的黑暗与寂静笼罩。

秦寿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仔细检查了孙太监的尸体,确认其彻底死亡,并未留下任何陷阱或后手。随后,他运转内力,将孙太监的尸身连同其周围可能残留的痕迹,一并化为了飞灰,彻底抹去了他存在过的最后证据。

做完这一切,他才如同鬼魅般悄然离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回到石渠阁静室,秦寿取出那半片银锁,在指尖摩挲。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今晚发生的一切。

孙太监死了,带走了一部分秘密,也留下了一部分秘密,更留下了一个跨越生死的托付。

“河内郡温县,苏家……”秦寿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底。这并非迫在眉睫之事,但或许在未来的某一世,会成为一段意想不到的缘法。

而关于“帝王陵寝”和“地支尊者”的信息,则让他对玄冥教的庞大与古老有了更深的忌惮,也为未来的调查指明了方向。

残烛已熄,余晖散尽。一段因果了结,但更漫长的道路,依旧在黑暗中向前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