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汉州市，柳德海书记的办公室。
徐天华坐在柳德海对面，两人之间的茶几上放着两杯清茶。
徐天华将东江市近期发生的事，特别是与赵卫东的接触，万明的情况以及柳梦若背后可能存在的联系，毫无保留地向柳德海做了汇报。
徐天华没有掺杂个人情绪，只是客观陈述事实，但以柳德海的政治智慧，自然能听出其中的凶险和针对意味。
“老领导，情况大致就是这样。”
“赵卫东及其背后的明达集团，在东江市渗透得很深，而且行事肆无忌惮。”
“他这次直接找上我，利诱不成，恐怕后续还会有其他动作。”
柳德海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眉头微蹙，眼神深邃。
等徐天华说完，他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道：“赵卫东……他父亲最近在省里，活动得很频繁啊。”
柳德海没有明说，但徐天华立刻心领神会。
赵卫东的父亲，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赵紫寅，与柳德海一样，都是下一任省长的有力竞争者。
现任省长白经国年纪已到，退居二线是迟早的事，省里的格局正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和前期博弈阶段。
“老领导，我明白。”
徐天华微微颔首道：“赵卫东在东江的所作所为，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敛财，也可能是在为他父亲积累资本，或者……试探各方面的反应。”
柳德海赞许地看了徐天华一眼，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人，政治敏锐性总是这么强。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省委大院内的车来人往。
“天华，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以及上面的风向，白省长退下来之后，接任的，大概率不会是赵紫寅，也不会是我。”
徐天华心中一动，这正是他基于前世记忆所知晓的。
柳德海转过身，看着徐天华说道：“王雨生省长的资历老，各方面关系平衡得不错，他上的可能性最大。”
徐天华点了点头，这与他的记忆吻合。
王雨生确实会是下一任省长。
“我和赵紫寅……”
柳德海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恐怕还要在王省长手下，再共事一段时间，继续……看看后面的发展。”
柳德海说得含蓄，但徐天华完全明白。
这意味着，在王雨生担任省长期间，柳德海和赵紫寅之间的竞争并不会停止，反而可能因为目标的接近而更加激烈。
赵紫寅在政法系统经营多年，根基深厚，而柳德海也有自己的优势和班底，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角力。
徐天华知道更多未来的信息，但他不能明说。
只能斟酌着语句，用一种符合他当前身份和认知的方式说道：“老领导，我明白您的意思。”
“赵卫东在东江的问题，看似是经济问题，社会问题，但其根子，或许还在上面。”
“他越是嚣张，露出的破绽可能就越多。”
“有些事情，急不得，可能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徐天华这话，既点出了赵卫东与其父的关联，也暗示了需要耐心寻找突破口，与柳德海面临的竞争局势暗暗契合。
柳德海深深看了徐天华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他走回座位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是啊，急不得。”
柳德海意味深长地说道：“大树盘根错节，想要撼动，不能只靠蛮力，要看准时机，找到那最关键的根系。”
“有时候，等待本身就是一种策略。”
“忍耐，是一个执政者必备的素质。”
“天华，东江市是你的战场，也是观察和积累的重要前沿。”
“赵卫东那边，你保持警惕，依法依规行事，不必过分退让，但也要讲究策略，避免正面冲突升级，授人以柄。”
“有什么情况，及时沟通。”
“是，老领导，我明白。”
徐天华郑重点头，他知道柳德海这是在告诉他，在东江可以适度反击，但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现在不能过早地引爆与赵紫寅的全面冲突，这样会打乱更高层面的布局。
“你在东江做得不错，整顿政法系统，优化营商环境，我都看在眼里。”
柳德海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勉励道：“沉住气，把基础打牢。”
“后面的路还长，真正的较量，可能还在后面。”
徐天华知道，柳德海指的是省长之争，以及更遥远的未来。
“请老领导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徐天华这时候也是回忆起前世的记忆，赵紫寅的最终倒台，正是与其子赵卫东肆无忌惮的违法犯罪行为密切相关。
而那个契机，似乎还要等上几年。
柳德海看着徐天华沉稳的反应，脸上露出了一丝颇为欣慰的笑容。
他身体微微后靠，用一种带着提点和透露意味的语气说道：“天华，你在东江的工作，不仅仅是我们在关注。”
“王副省长……哦，或许不久之后就该称呼王省长了……”
柳德海语气平和，但话语里的信息却重若千钧。
“他对你的评价也很高。”
“特别是你在抓经济发展和教育改革方面展现出的思路和魄力，他很欣赏。”
“私下里也跟我提过，像你这样懂经济，重教育，又能稳住局面的年轻干部，应该放到更重要的岗位上锻炼。”
柳德海稍微停顿，让徐天华消化这句话的分量，然后继续说道：“如果将来真是雨生省长主持省政府的工作……”
“那么，东江市市长的位置，你将会是强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而且，希望很大。”
这几乎已经是明确的信号和承诺了。
由一位即将可能主政一省的重量级人物，通过另一位实权派领导之口传达出来，其可信度和分量不言而喻。
徐天华听闻此言，脸上并未露出任何得意或忘形的神色。
他反而立刻站起身，态度恭敬而诚恳，首先面向柳德海，深深一躬道：“感谢老领导的栽培和厚爱！”
“天华能有今天，离不开您一直以来的提携和指点。”
然后，他才转而提到王雨生，措辞同样谨慎而尊敬道：“也感谢王省长的赏识和信任。”
“王省长是经济工作的专家，能得到他的肯定，是对我莫大的鼓励。”
表达完感谢之后，徐天华并没有顺势接下这个市长的许诺，反而流露出一种谦逊和自省的态度。
“不过，老领导，我深知自己还有很多不足之处，无论是理论水平还是实践经验，都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东江市的情况复杂，未来的工作任重道远，我还需要继续学习，努力把各项工作做得更扎实。”
这番表态，不骄不躁，既表达了对上级赏识的感激，又展现了清醒的自我认知和继续奋进的决心，让柳德海看得暗暗点头。
紧接着，徐天华话锋一转，问出了一个关键且敏感的问题。
“老领导，如果……如果组织上真的有那样的考虑，那么，现任的孟新伟市长……该如何安置呢？”
孟新伟毕竟是现任市长，正厅级的资历也不浅，动他必然涉及复杂的人事平衡和各方利益的协调。
柳德海对于徐天华能想到这一层并不意外，他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早已有所考虑。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用一种看似随意，实则每一个字都经过斟酌的语气说道：“省地震局的局长王震同志，年龄到了，马上就要退休了。”
柳德海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言，只是慢悠悠地品着茶。
徐天华瞬间就明白了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潜台词和可能的人事调整方向。
省地震局，虽然也是厅级单位，但相较于东江市市长这种掌握实权的位置，无疑是一个典型的闲职。
柳德海没有明说一定会这样安排，但这句看似不经意的信息透露，已经清晰地表明了省里高层，至少是柳德海和王雨生这一派系，对于东江市未来人事变动的一种潜在规划和底气。
他们已经有能力，并且可能在合适的时机，推动这样级别的人事调整。
“我明白了，谢谢老领导您的指点。”
柳德海摆摆手道：“好好干，眼前的工作最重要。”
“其他的，组织上会有考虑。”
徐天华不再多问，他知道今天的谈话已经足够深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