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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丰仓的灰烬尚未冷却,朔方城已暗流狂涌。粮仓被焚,军心浮动,李广利焦头烂额,威望遭受重创。他像一头受伤的疯虎,将所有的怒火和疑惧都倾泻在搜寻“暗云”和打压异己上,城内气氛比江充在时更加压抑。

然而,刘据的攻势并未停歇。经济上的渗透、军事上的打击之后,接下来便是政治上的最后一击。目标,直指那已形同虚设的郡守王恢。

这一日,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被塞进了郡守府门缝。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却让王恢看得魂飞魄散:“李广利已得江充默许,不日将以‘通匪误国’之罪拿你下狱,家产抄没,妻女充官。欲求生路,今夜子时,府邸后门。”

字迹陌生,内容却直击王恢最深的恐惧。他瘫坐在冰凉的青石地上,冷汗浸透了厚重的官袍。江充离开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李广利近日来越发不加掩饰的逼迫……这封信,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是夜子时,王恢摒退左右,独自一人,如同幽魂般溜到后门。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简陋马车静候在那里,车帘掀开,昏暗的光线下,是一张年轻却沉稳的脸——正是刘据。

“是……是你?!”王恢惊骇欲绝,他万万没想到,约见自己的,竟是这个被全城通缉的“匪首”!

“王大人,别来无恙。”刘据语气平静,仿佛只是久别重逢的故人,“时间紧迫,长话短说。李广利要杀你,并非虚言。能救你的,如今只有我。”

“你……你想怎样?”王恢声音颤抖,充满了绝望。

“不想怎样,只是想请王大人,在离开之前,再做最后一件事。”刘据目光如炬,直视着王恢惊恐的双眼,“以你朔方郡守的名义,写一封奏章,以及一道公告。奏章,弹劾李广利十大罪状——克扣军饷、私通匈奴、垄断商路、构陷同僚、纵兵为祸……证据,我会提供给你。公告,则昭告全城,揭露李广利罪行,言明其已不足以为朔方父母,请朝廷另委贤能,并……暂由郡丞代理政务。”

王恢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让他与李广利彻底撕破脸,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点燃攻击李家的最后一把火!

“不……不行!这……这是自寻死路!”王恢连连摆手。

“不写,你现在就是死路一条。”刘据的声音冰冷无情,“写了,我会安排你和你家眷安全离开朔方,并给你一笔足以安度余生的钱财。是现在就死,还是搏一线生机,王大人,你自己选。”

威逼与利诱,将王恢逼到了绝境。他脸色惨白,浑身抖如筛糠,内心经历着天人交战。最终,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对李广利的畏惧。

“……我……我写!”王恢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

马车驶入黑暗,来到一处极其隐蔽的宅院。在刘据和荆黎的“陪同”下,王恢颤抖着提笔,按照刘据口述和要求,写下了那封注定将掀起轩然大波的弹劾奏章,以及一道言辞激烈的公告。刘据提供的“证据”,包括部分赵队率提供的粮仓记录、韩老六搜集的李家与匈奴部落交易的零星线索、以及一些被李家迫害之人的血泪控诉,虽非铁证如山,但足以引人注目,尤其是结合永丰仓被焚的敏感时刻。

写完最后一个字,王恢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上。

“很好。”刘据收起墨迹未干的文书,将一袋金饼和一份新的路引身份放在桌上,“马车已备好,即刻送你与家眷从南门离开,会有人接应你们去并州。记住,从此世上再无朔方郡守王恢。”

王恢看着那袋金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化为一声长叹,踉跄着被带离。

次日清晨,两道惊雷炸响了朔方城!

其一,郡守王恢及其家眷,于昨夜神秘失踪,府邸内一片狼藉,似遭洗劫。

其二,郡守府大门上,赫然张贴着盖有郡守大印的公告,历数李广利十大罪状,并宣布在其被查办期间,由郡丞暂代朔方政务!同时,一封内容相同的八百里加急奏章,已由“忠心”的郡守府卫士,快马送往长安!

全城哗然!

李广利得知消息,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暴怒如狂!他立刻派兵想要控制郡守府和郡丞,却发现郡丞早已被“暗云”的人“保护”起来。而那公告的内容,如同病毒般在城中迅速传播,结合永丰仓的大火,让许多原本将信将疑的人也开始动摇。

“无耻王恢!竟敢污蔑本官!定是那伙贼人挟持了王恢,逼他写下如此悖逆之言!”李广利气急败坏地对外宣称,试图挽回局面。他下令全城戒严,搜捕“绑架郡守的匪徒”,并强行接管了郡守府。

然而,政治上的被动已经形成。那封送往长安的奏章,就像一柄悬在他头顶的利剑。更重要的是,王恢的公告,给了所有对李家不满的人一个公开的、看似合法的理由。

边军中,那些早已被渗透的底层士卒和低级军官,开始私下串联;市面上,那些受够李家盘剥的商贩,也蠢蠢欲动;甚至连一些原本中立的士绅,也开始重新审视局势。

刘据站在暗处,冷静地观察着这场由他亲手掀起的风暴。驱虎吞狼,王恢这只“病虎”终于在被吞噬前,反咬了李广利这头“恶狼”一口。虽然未能直接扳倒李家,但已成功地将其置于舆论和政治的风口浪尖,极大地动摇了其统治的合法性。

朔方城的权力天平,开始发生决定性的倾斜。接下来,就是等待那最后一根稻草落下,以及……如何让“暗云”,从幕后走向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