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玄圆的汇报后，年幼的天子纠面孔上增添了一分本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愁容。
陆缺明白为什么执灯者要让玄圆来面见周天子而不是自己了。
一群活了上百甚至数百年的术士，将重担压给这样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实在是不忍心。
“玄掌灯，您的意思孤明白。”
天子纠思虑良久，终于开口。
在周陆，皇帝自称朕，而天子自称孤。
“周陆天子皇帝分设，已逾九百余年。九百年来，凡是皇帝发起《君商书》之事，天子莫不应允。如今朝廷派出调查组参与你掌灯阁办理的老森人一案，允贤皇帝使用《君商书》本就是小事大作，目的就是让孤不得不同意，我们怎可因莫须有的罪名去拒绝。”
这话从小天子的嘴里吐出，着实让陆缺吃了一惊。
其用语之老辣，心思之缜密，对政治之理解，远超外观上的年龄。
是啊！一个案子而已，本就不需要使用《君商书》。
允贤小题大做，内里肯定有鬼。这是天子纠没有直接说出来的意思。
“陛下，朝廷的调查组参与，定会给我们层层设置阻碍，泄露消息。特别是吏部，如果现在不在他们加入之前阻止，一旦启动联合查办，后续就难办了。”玄圆不屈不挠的陈述弊端。
“玄掌灯，如果你认为吏部确实有问题，那么暗中派人去吏部把那本《百官性述》取出来，孤自有办法处理。”
天子纠的语气变得威严凛凛，一股强大的威压气场从他的体内散发出来，充斥于整个古朴肃穆的大殿之间，刚才那个嬉笑玩闹的小天子全然不见踪影。
天子纠只用了两段话，便将陆缺彻底折服。
经过这些日子和玄圆的接触，陆缺发现玄圆年龄虽大，但心性天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缺少腹黑面。对朝堂的局势和政治的理解不够深、不够透。
老森人案件办理到现在这个地步，哪还是一个案件啊。分明是皇帝和天子之间的博弈。
甚至于，掌灯阁开展对老森人组织的查办，都是为了更深层次的博弈，现在博弈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皇帝都服软向天子发出《君商书》了。
而玄圆，一门心思的只想把案子办好，查个底朝天。
陆缺在心中暗自摇头，玄老头啊玄老头，你和柳宗国老头真该去上个老年大学班，我去安排一众博主去给你讲解【某正王朝】【百姓的名义】等片，让你明白什么叫做政 治。
虽然时代有不同，但朝堂之上的道理是相通的。
“臣！领命。”伴随着玄圆高亢的声音，玄圆跪拜之后起身离开。
陆缺也赶紧跟着走，借着转身的空隙仔细端详了下天子纠。
一脸憨厚，胖乎的挺可爱的少年。
走出门后，玄圆的脸色愈发阴沉。
陆缺知道，玄圆这是面子上挂不住。
前脚刚将自己制定的潜入吏部找寻《百官性述》的方案撕碎扔河里，后脚又被执掌最高权力的天子要求去吏部取此书。
不行，必须得给他找个台阶下。
“掌灯。”
“嗯。”
“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但你不得训斥我。”
“说。”玄圆心里烦乱，懒得搭理陆缺。
“在您不在的时候，我私自请求隆掌灯，又一同进入了大白屋。”
玄圆抬起了眼皮看向陆缺。
“隆掌灯给我了丹丸，我对那个女伥首领温知玉也使用了一次【阴阳大乐赋】。”
玄圆皱眉。
“从温知玉那里，我知道苦智这家伙把《百官性述》藏在吏部什么地方了。”陆缺说着狡黠一笑。
玄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冷若冰霜的面部也如遇到春风一般慢慢解冻，一道若有若无的笑容在嘴角隐现。
“我看你，不光是为了案子，是图人家的身子吧。”
玄圆的语气似训斥又绝不是训斥，陆缺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如果直接向玄圆提及方案的事情，就等于说玄圆前期撕掉方案扔水里是错误的。
身为领导，四大掌灯人之一，怎么会有错误呢？
即便是有错误，又怎么能上级有错误，你一个下级却做得对呢？
唯一解决的方式，便是从其他方面引出话题，再重新扯到方案的事情上。
既保全了领导的面子，又能圆满完成了工作。
顺便把先采补后奏的错误给解决了，两全其美。
陆缺心里美滋滋。
“不过你不要再打那对双胞胎，小良小善的主意了。这【阴阳大乐赋】使用多了损害根基，绝非虚言，而且是不可逆的。”玄圆语重心长的说道。
呦，还关心上我了。
陆缺赶忙回答：“是、是、是。”
“回去我们好好商议商议怎么去取《百官性述》。”玄圆说着，好像完全忘掉了撕掉陆缺方案扔水塘里这件事。
&&&&&
“金乐，你给老子出来。”
雄信骂骂咧咧的，一脚踢开一间破庙的门。
这庙居于邑都城外荒无人烟之地，隐藏于草木花丛之间，甚是破败，从外观上完全看不出是一间庙宇。
也正因如此，才得以在周陆保存下来。
金乐此刻正在庙中打坐，盘坐的双腿之下，一个又脏又旧，已经包浆的蒲团。
“雄信师兄，今日为何火气如此之大。”金乐今日心情貌似不错，久违的称呼雄信为师兄。
“你还有心情打坐，还说我火气大……我问你，你使用【光明炽然无世界诀】的目的是什么？”雄信没好气的反问道。
“你什么意思？”金乐的语气遽然变化。
金乐能够接受和雄信有矛盾，但绝不能接受雄信质疑自己的实力。
单论功法修为，金乐自认为是复佛会绝对的第一高手，而且有第一没第二，断崖式领先那种。
雄信的实力在自己面前，无非蚍蜉撼树。
“呵~还什么意思，有人从【光明炽然无世界诀】的攻击之下逃走了。”
“什么！”金乐陡然站起了身。
“绝！对！不！可！能！”金乐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
“还不可能？人家陆缺现在活蹦乱跳，正在继续办理着老森人的案子呢。还什么你在虚幻中看到什么他有大因果，看样子这因果超过你的能力范围了吧。”
此时雄信对金乐能力的否定并没有引起金乐的反感，因为他的心思已经完全跑到了陆缺身上。
“不，他不仅背负了大因果，他还拥有大气运。”金乐低沉说道。
“大气运？运气好到【光明炽然无世界诀】无效？我告诉你，我可以绝对确定你释放法诀的时候，陆缺那小子虽然不在汇苑酒家里面，但是刚刚出来几步。法诀可以说是百分百的命中于他。”
“我说的大气运，不是指的凭空运气。比如，他之前因为大气运，获得过什么宝物，或者有贵人相助，让他躲过一劫。”
听完金乐所言，雄信的眼珠子转了两圈，金乐的话好像有点道理。
“不要再考虑你我内部矛盾的事情了，现在是陆缺和我们的敌我矛盾，必须杀死他，不然我们的大计很有可能被他破坏。”金乐注视着雄信，双眼泛光。
炽热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真诚。
雄信从未见过金乐这般眼神，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告诉我，陆缺现在人在哪里？”金乐问道。
“掌灯阁，审讯苦智他们。”
“掌灯阁不行，就算是我，也无法进入掌灯阁杀人。有没有办法引蛇出洞？”金乐一甩衣袖，转头看向面容已经模糊的佛陀泥像。
雄信也看向泥像，斑驳破旧，已经难以辨识的出五官，仿佛佛门现在在周陆的处境一样。
是该放下芥蒂合作。
“有一个办法，我们可以守株待兔。”雄信也看着泥像说道。
“说。”
“苦智有有一箱资料，名为《百官性述》，是记录的大昱朝文武百官通过他所行的苟且之事。如果陆缺等人在掌灯阁审讯的出这箱资料的位置，注定会偷偷去取。我们只要守在附近，待他们来了之后击杀即可。”
“你是什么资料我不管，我只问你确不确定陆缺会去，还有需要守株待兔的地点。”
“我在苦智等人身上施展了【涅盘示现狮卧秘】，但以掌灯阁的实力，破解此秘只是时间问题，他们定会去取，而且陆缺是具体承办人，他一定回去。《百官性述》藏在吏部赵仲老贼床下的暗格里。”
“我知道了。”金乐不再多说话，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