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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前秦:从太学生到乱世枭雄 > 第134章 兵不血刃南充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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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临溪堡官衙静室支摘窗上糊着的桑皮纸,在青砖地面投下斑驳的暖意。

毛秋晴眼皮颤动数下,终于艰难地睁开。

视野初时模糊,继而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带着烟熏火燎痕迹的木质梁椽,鼻端萦绕着淡淡的草药气息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试图撑起身子,却觉浑身筋骨如同散了架般酸软无力,腹中空乏灼热,喉间干得发紧。

“校尉!您醒了!”

守在榻边的一名女亲兵惊喜低呼,连忙上前轻轻按住她肩头。

“您别乱动,身上还有伤,且饿了好些天,虚得很。”

毛秋晴依言躺了回去,嗓音沙哑:

“我……昏睡了多久?昨日……后来如何了?”

她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是官衙大门即将被攻破的绝望,以及……仿佛在纷乱烟尘与刀光中,瞥见一个不顾一切向她奔来的熟悉身影,青衫玄甲,像是……王曜?

这念头一起,她自己都觉得荒谬,他远在长安太学,如何能出现在这巴蜀绝地?

那女亲兵名唤阿萝,年纪虽小,却甚是伶俐,见毛秋晴发问,一边小心翼翼用湿布巾为她擦拭额角,一边语带激动地娓娓道来:

“校尉,您昏睡了一夜带半天了!昨日真是险到了极处!那些恶贼的斧头眼看就要劈开大门,咱们都以为……以为真要殉国在此了!”

她声音带着后怕的颤音,随即又转为昂扬。

“谁知天降神兵!就在那时,堡外东边山林里突然杀出大队官军!打的正是咱们大秦的旗号!当先一位姜军主,一位王参军,勇不可当!那王参军……”

她说到这里,偷偷觑了毛秋晴一眼,见她凝神静听,便续道:

“带着一个叫李虎的巨汉,还有田幢主、纪幢主他们,如同猛虎下山,一下子就把赵宝那些叛军杀得人仰马翻!那李虎好生厉害,杀得那些攻门的贼人屁滚尿流!叛军立时就崩溃了!”

阿萝顿了顿,眼中泛起一丝好奇与探究,压低声音道:

“校尉,那位王参军……与您是何交情?昨日您晕倒,是他第一个冲过来将您扶住,那焦急关切的模样……婢子们都看在眼里。他抱着您,连声音都变了调,厉声吼着叫军医,眼睛都红了。后来安置您在此,他在外头守了许久,直到夜深才被田幢主劝走。”

毛秋晴怔住了。阿萝的话语如同惊雷,一字一句在她心湖中炸开波澜。

真的是他!王曜!他竟真的来了!不是幻觉!一介书生,太学学子,是如何穿过那迢迢关山、险峻栈道,如何说服他爹,如何领着兵马,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这绝境?

这其中的艰险、决断、魄力……她简直不敢细想。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撼、感动、庆幸乃至一丝莫名酸楚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头,直抵鼻尖眼眶。

她下意识地抿紧嘴唇,却未能阻止那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沿着苍白的脸颊,洇入枕畔。

阿萝见她不仅不答,反而默默垂泪,顿时慌了神:

“校尉!您这是怎么了?可是伤口疼得厉害?还是身子不适?咱们被困在这临溪堡一个半月,缺粮断药,日日血战,您身上添了那么多伤口,眉头都没皱一下,一滴泪也没掉过,怎么如今大伙都得救了,您反倒……反倒伤心起来了?”

她手忙脚乱地想替毛秋晴擦泪。

毛秋晴这才惊觉失态,连忙抬手用袖角拭去泪痕,强自平复心绪,声音仍带着一丝哽咽后的沙哑:

“无妨,我没事……只是,只是骤然听闻得救,心中……有些激荡罢了。”

她如何能对阿萝言明,这泪水并非伤心,而是为那跨越千山万水的援手,为那看似文弱书生却蕴含的惊人气魄与……难以言说的情谊。

另一名在门外守候的女亲兵见毛秋晴转醒,早已飞跑去报信。

不多时,脚步声起,田敢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甲胄在身,行走间仍能看出臀腿旧伤初愈的些微凝滞,但精神矍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大步走进室内,抱拳行礼:

“统领.....不是,校尉!您可算醒了!末将田敢,特来探望!”

见到田敢,毛秋晴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田敢是父亲麾下老人,去年阿伊莎受伤时,便是派他带人去守护的龟兹春酒肆,由此与王曜结识。

他此刻出现在此,无疑更加证实了王曜的到来。

“田幢主,不必多礼。”

毛秋晴微微颔首,声音已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清冷,只是眼底微红未褪。

“快与我说说,你们……是如何到此的?王……王参军他,怎会与你们一同前来?”

田敢见毛秋晴气色虽弱,神智却已清明,心中大定,便在榻前寻了个墩子坐下,将他们如何自长安出发抵达汉中,又如何夺回汉昌,姜军主如何采纳王曜之策,冒险穿越三百里险峻山林,王曜沿途如何与士卒同甘共苦、整肃军纪,乃至昨日如何临阵决断、奋勇冲杀之事,择要叙述了一遍。

他言语间对王曜的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校尉有所不知,王参军虽初涉戎机,然见识超卓,胆魄过人,更难得的是爱护士卒,赏罚分明。若非他力主奇袭,又身先士卒,我等绝难如此迅捷解此危局。昨日阵上,他初次杀人,虽略有不适,然经李虎提醒后,即刻调整,挥剑亦见果决,实非常人也。”

毛秋晴静静听着,心中波澜再起。

田敢的叙述,让她脑海中那个在东郊官道上保护弱小、太学辩经、在云韶阁佣书的少年形象,与如今这个沉着调度、挥剑沙场的年轻参军渐渐重合。

是了,他本就是这般,看似文弱,内里却蕴藏着惊人的坚韧与光芒,总能做出些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事。

自己对他的感觉,或许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超出了最初欣赏的范畴。

她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问出最关切的问题:

“他……们现在何处?”

田敢答道:“回校尉,今日天还未亮,王参军便与姜军主点齐兵马,搜罗了赵宝溃败时遗下的那些船只,偷偷渡过西汉水,往西攻打南充国县城去了。算算时辰,若一切顺利,此刻应已快兵临城下。”

“南充国……”

毛秋晴眸光一凝,立刻明白了姜飞与王曜的意图。

拿下南充国,便可彻底扼断毛穆之大军自巴郡北上的粮道,此乃围魏救赵、釜底抽薪之策!只是……

她想起姜飞那凶名在外的作风,又想到王曜那份尚未被沙场完全磨去的仁心,心中不免掠过一丝隐忧。

......

与此同时,西汉水西岸,南充国县城以东数里外的官道上,三千秦军劲卒正肃然前行。

队伍中约三分之一乃是昨日收降的赵宝部卒,虽已改换门庭,但神色间仍带着几分惶惑与不安。

王曜骑在马上,面色沉郁,目光不时扫过队伍前列与他并辔而行的姜飞。

晨曦薄雾缭绕在林间道旁,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今日拂晓起身点兵,他才惊骇地发现,昨日俘虏的两千叛军,竟有近半——整整一千人——已被姜飞连夜下令处决!

而另外一千,则被他打散补充到自家各队。

他当即找到姜飞,厉声质问为何擅杀俘虏,违背不杀的承诺。

姜飞却只是浑不在意地一笑,扬鞭指向那些新补入的降卒,声音带着沙场老将特有的冷酷与务实:

“子卿,你心存仁善,本将知晓。然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某杀的这一千人,皆是叛军中的小头目,或桀骜难驯、积恶已深之辈。我等本部兵力不过两千多,带着这许多隐患,万一临阵倒戈,后果不堪设想!某知你必不忍心,定然优柔寡断,故此先斩后奏,替你做了这个恶人。剩下这些,多是胁从,稍加整训,尚堪一用。”

王曜闻言,胸中怒气翻涌,却又知姜飞所言非虚,乱世用重典,慈不掌兵。

他终究无力改变既成事实,只得强压愤懑,命人将那一千具尸身以及昨日收敛的敌我士卒遗体就地焚烧,而那两千多颗头颅(涵盖昨日阵斩的敌军首级)……

他看向队伍前方,由那些新降士卒扛着、用石灰粗略处理过、装在麻袋中的累累首级,胃里又是一阵不适。

姜飞却言此物另有大用。

姜飞见王曜一路沉默,知其心中芥蒂未消,打马凑近几分,脸上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子卿,还在生某的气?你还年轻,不知这沙场之上的许多关窍。待会儿到了南充国城下,你便知这些脑袋的妙用了。慈不掌兵,义不理财,欲成大事,有时不得不用些雷霆手段。”

王曜目视前方,雾霭中的南充国城廓已隐约可见,他语气冷淡:

“军主深谋远虑,王曜拭目以待。”

心中却是五味杂陈,这血腥的“妙用”,他实难心安理得地欣赏。

南充国县城,坐落于西汉水西岸一片冲积平坝之上,城垣周长约四里,墙高不足两丈,濠沟浅窄,本非雄城。

因其控扼水陆要道,商旅往来,平日也算繁庶。

然自战事兴起,此地成为晋军粮秣转运枢纽,守备稍增,但主力皆随毛穆之围攻阆中,城内守军不过五六百郡县兵,由县令直接统领。

此时,整个县城笼罩在清晨未散的浓雾之中,更添几分惶惶不安的气氛。

昨日临溪堡方向震天的杀声与溃兵带来的赵宝大败、秦军神兵天降的消息,早已传入城中。

县令名唤周文举,年过五旬,面容清癯,此刻正与县尉、主簿等一干属僚焦急地立在东门城楼之上,望着迷雾深锁的东方,心中七上八下。

他们本为秦吏,上个月苻登、毛秋晴兵败,巴西郡大部陷落,南充国孤立无援,被迫降了晋将毛穆之。

如今听闻秦军大举反攻,且有一支奇兵已至左近,如何不惧?

“来了!来了!”

一名眼尖的戍卒忽然指着雾霭深处惊叫。

众人凝目望去,但见雾气翻涌,影影绰绰中,黑压压的军队如同沉默的潮水,自东面向城墙逼近,虽步履整齐且并未鼓噪,但那股肃杀之气却已穿透雾气,压得城头众人喘不过气。

周文举手心尽是冷汗,连声下令:

“紧闭城门!所有丁壮上城!快!滚木礌石准备!”

秦军在距东门约五百步处停下脚步,阵型展开,刀枪如林,默然肃立。

姜飞与王曜立马阵前,望着雾中那座并不高大的城池。

姜飞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挥手示意。

只见那一千新降的士卒,依令将肩上扛着的麻袋解开口子,将里面一颗颗面目狰狞、石灰腌渍的首级尽数倾倒在城门前三百步处的空地上。

两千多颗头颅,很快便堆积成一座小小的山丘,在迷蒙的雾气中,更显狰狞可怖,冲天的血腥怨气几乎凝成实质。

城头之上,周文举并所有守军、丁壮,何曾见过如此骇人景象?

一些胆小的百姓当即吓得瘫软在地,呕吐不止,便是颇经行伍的县尉也面色发白,股栗欲坠。

周文举更是肝胆俱裂,手指死死抠着城垛,方能勉强站稳。

王曜远远望着那座由姜飞下令、由他默许而筑起的京观,心中却并无丝毫快意,只有沉甸甸的压抑与对战争残酷的更深认知。

这便是姜飞所谓的“妙用”,以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摧毁敌人的抵抗意志。

此时,姜飞麾下一名嗓门洪亮的骑士策马奔至城下百步,运足中气,向城头高声喝道:

“城上守军听着!我乃大秦破虏将军吕光麾下!南充国本为大秦郡县,尔等身为秦民,却屈膝事晋,罪在不赦!今我大军十万已入蜀平叛,旌旗所指,逆贼授首!赵宝数千叛军,昨日已被我军尽数歼灭,首级在此!吕将军仁德,念尔等多为胁从,若能幡然悔悟,重归故国,开城迎纳王师,则前罪一概不究,仍保尔等身家性命!如若执迷不悟,负隅顽抗……”

骑士长矛猛地指向那座京观,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刺入每个守城者的耳膜。

“打破城池之日,满城老幼,鸡犬不留,皆如此下场!”

这番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周文举等人的心理防线。

十万大军?赵宝全军覆没?眼前这骇人京观?他们本就非晋室死忠,不过是形势所迫,此刻见秦军势大,手段酷烈,哪还有半分抵抗之心?

周文举与县尉、主簿等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恐惧与屈服。

不过片刻商议,周文举便颤声下令:

“开……开城!快开城门!迎……迎接王师!”

沉重的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开启,周文举脱下官帽,带领县中一众属僚、士绅,手捧印信、户籍册簿,战战兢兢地步行出城,来到秦军阵前,齐刷刷跪倒在地。

周文举以头触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罪……罪员南充国令周文举,率全城吏民,恭迎王师!前番降晋,实乃迫不得已,今愿重归大秦,肝脑涂地,望将军恕罪!恕罪啊!”

姜飞端坐马上,俯瞰着脚下匍匐颤抖的周文举等人,脸上露出了预料之中的得意笑容。

他侧过头,冲身旁面色复杂的王曜投去一个“如何”的眼神,仿佛在说:

看,这便是某家手段,兵不血刃,下此坚城。

王曜迎着他的目光,心中唯有暗叹。

他知姜飞之法有效,甚至可称高明,然这建立在累累白骨与恐怖威慑之上的“胜利”,终究让他难以全然释怀。

他微微摇头,轻夹马腹,与姜飞一同,在周文举等人惶恐的引导与秦军将士压抑着兴奋的注视下,缓缓策马,踏入了不战而克的南充国县城。

晨雾渐散,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城头重新竖起的秦字大旗,也照亮了城外那座无声诉说着战争残酷的京观,以及王曜眉宇间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沉重。

(麻烦大家多多书评、段评,万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