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韫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经历了这一连串的剧变、真相的冲击和生死的考验，她眼中的迷茫和脆弱似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冰冷的坚毅。
“我不去浔阳。”她重复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要回京城。”
谢珩的眉头紧紧皱起：“清韫，京城现在太危险！曹无伤的眼线无处不在，你……”
“正因为危险，我才更要去！”苏清韫的眼神锐利起来，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谢珩从未见过的、近乎决绝的火焰，“苏家的血债，不仅仅是你谢珩的债，更是我苏清韫的血海深仇！我不能躲在安全的地方，眼睁睁看着你去复仇，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结果！”
她握紧了手中的白玉扳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要亲自回去！我要亲眼看着曹无伤和那个昏君是如何一步步走向灭亡的！我要用我自己的眼睛，见证苏家沉冤得雪的那一刻！”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不是一时冲动的意气用事，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破釜沉舟的决心。
谢珩震惊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女子。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小心翼翼护在羽翼之下、承受风雨的娇弱花朵，而是在血与火的淬炼中，生出了自己的棱角和锋芒。
他张了张嘴，想劝她，想告诉她京城的险恶远超她的想象，想让她远离这一切纷争平安度日……
但对上她那双清澈却无比坚定的眼眸，所有劝阻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忽然意识到，他没有权利替她做出选择。苏家的仇，她有权亲自去报。过去的他，正是因为总是自以为是地替她安排一切，才造成了如今无法挽回的伤害和隔阂。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沉重：“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回到京城，你可能随时面临死亡，甚至比死亡更可怕的境地。”
“我知道。”苏清韫毫不避让地看着他，唇角甚至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从苏家倾覆的那一天起，我活着的目的，就只剩下这个了。以前是力量不足，只能隐忍。现在……既然有了机会，我绝不会退缩。”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谢珩苍白却依旧俊美的脸，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还是说，谢相觉得我只会成为你的累赘，打乱你精妙的复仇计划？”
谢珩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看着她，看着这个在绝境中一次次挣扎求生、此刻眼中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担忧，有震撼，有痛惜，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最终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
“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却又隐隐透着某种期待的沙哑，“我带你回京城。”
“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切听从我的安排，绝不能擅自行动。否则……”他的眼神骤然变得严厉无比，“我会立刻派人将你强行送去浔阳。”
这是他的底线。
苏清韫迎着他严厉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她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好。”她清晰地回答，“我答应你。”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契约达成。仇恨依旧是他们之间最深的纽带，但在此刻，却奇异地形成了一种危险的、脆弱的同盟关系。
裂隙之中，微光乍现。
前路依旧遍布荆棘，杀机四伏。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完全的对立，而是即将以一种诡异而危险的方式，并肩走入那风暴的最中心。
洞外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黎明的微光，正艰难地试图穿透那厚重的云层和山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