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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烬雪归鸿 > 第336章 归途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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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台上的白光依旧温暖,如同母亲的手,抚慰着两人濒临极限的身心。苏清韫靠在谢珩冰冷却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微弱却持续的心跳,连日来的恐惧、绝望、挣扎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无声的泪水,浸湿了他染血的衣襟。

谢珩没有阻止她,只是用那只未受伤的手臂,更紧地环住她颤抖的肩膀。他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目光却越过她,凝望着穹顶上那幅浩瀚星图,以及那个代表着故乡与纷争的脉动光点。

他醒了,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许多原本迷雾般的线索,在意识沉浮与那“影子”力量的冲击下,反而变得清晰起来。关于“承影”,关于玉璜,关于那场导致“星垣”毁灭的灾变,甚至关于他自己与苏清韫之间那纠缠不清的命运。

“清韫。”他低声唤她,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苏清韫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他。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谢珩的目光从星图上收回,落在她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地不宜久留。那‘影子’虽暂时退去,但并未被消灭。而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外面,恐怕已经天翻地覆了。”

新帝登基,天下通缉。北境鹰嘴涧的动静,恐怕早已传回京都。他们在此地耽搁的每一刻,外界的杀机便浓重一分。

苏清韫点了点头,抹去脸上的泪痕,挣扎着想要从他怀中起身。“你的伤……”

“无碍,还死不了。”谢珩打断她,语气恢复了惯有的淡漠,但环着她的手臂却并未松开。他借着她的力,与她一同缓缓站起,身形依旧有些摇晃,但脊梁却挺得笔直。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石台中央的玉璜和穹顶的星空水晶。“离开的方法,就在这星图与玉璜之中。需要将我们的烙印之力,按照特定轨迹,注入星图,引导玉璜的力量,构建一条临时的……星路。”

他看向苏清韫,眼神凝重:“此法需两人心神合一,烙印共鸣,不容丝毫差错。而且,星路另一端落点无法精确控制,只能锁定大致方位,可能会直接落入……险地。”

苏清韫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无论如何,总比困死在这里好。我信你。”

一句“我信你”,在此刻,重逾千斤。谢珩眸色微深,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

两人重新在石台前站定。谢珩指引着苏清韫,将手与他一同按在玉璜之上。

“凝神静气,引动烙印,但并非对抗,而是……交融。”谢珩的声音低沉而稳定,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引导着苏清韫的心神。

苏清韫闭上眼,摒弃所有杂念,将精神集中在肩头的烙印上。这一次,她不再强行控制,而是放松心神,任由那烙印之力自然流淌,与谢珩通过玉璜传递过来的、那股深沉内敛的玄色力量接触、交融。

没有排斥,没有冲突。白色的星芒与玄色的夜辉,如同久别重逢的故友,自然而然地缠绕在一起,化作一股更加磅礴而和谐的混沌之色,缓缓注入玉璜之中。

“嗡——!”

玉璜光芒大盛!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混沌光柱,猛地冲天而起,精准地注入穹顶那块星空水晶!

水晶内的星辰瞬间被点燃!无数星芒如同受到感召,沿着墙壁上那些早已被点亮的能量回路疯狂奔流,最终在穹顶的星图之上,汇聚于那个代表着故乡的脉动光点!

光点骤然膨胀、拉伸,化作一道由无数细碎星辉构成的、不断旋转的漩涡之门!门内不再是冰冷的黑暗,而是呈现出模糊扭曲的山川河流景象,隐约还能听到风雪的呼啸声!

星路,成了!

“就是现在!走!”

谢珩低喝一声,强提一口气,揽住苏清韫的腰,两人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投身于那星辉漩涡之中!

天旋地转,时空扭曲的感觉再次袭来。但与穿越进入此地时的空茫不同,这一次,苏清韫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强大的撕扯力,仿佛要将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都拉拽成碎片!肩头的烙印传来灼热的痛感,与谢珩紧紧相握的手,成了在这狂暴能量流中唯一的锚点!

她死死咬着牙,依靠着谢珩手臂传来的力量,以及心中那股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弄清所有真相的执念,硬生生抗住了这非人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无比漫长。那剧烈的撕扯感骤然消失,刺骨的寒意和凛冽的风雪瞬间包裹了他们!

“砰!”“砰!”

两人重重摔落在冰冷的雪地之中,溅起漫天雪沫。

回来了!他们真的从那个诡异的星骸之境,回到了人间!

苏清韫挣扎着从雪地里抬起头,剧烈的咳嗽着,吸入肺中的冰冷空气让她几乎窒息。她第一时间看向身旁的谢珩。

他也同样狼狈,脸色比雪还白,胸前的衣襟再次被鲜血染红,显然刚才强行催动星路,让他的伤势再次恶化。但他依旧强撑着半跪在地,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迅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天色灰暗,风雪呼啸。他们似乎身处一片陌生的山林之中,四周是皑皑白雪和光秃秃的树木,远处有连绵的山脉轮廓。

“这是……哪里?”苏清韫声音沙哑地问,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浑身无力。

谢珩没有立刻回答,他抓起一把地上的雪,放在鼻尖嗅了嗅,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树木和山势走向,眉头紧紧蹙起。

“看山势和植被……应该还在北境。但具体位置……无法确定。”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星路落点偏差太大。”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嗖!嗖!嗖!”

数支凌厉的弩箭,毫无征兆地从侧前方的密林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刚刚落地的两人!速度快得惊人,显然是早已埋伏在此!

“小心!”

谢珩反应极快,几乎在破空声响起的刹那,便猛地将苏清韫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同时,他袖中乌光连闪,数枚暗器精准地射向弩箭射来的方向,传来了几声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然而,埋伏的敌人远不止于此!

更多的身影从四周的雪地里、树后现身,足有二三十人!他们穿着混杂,有北境边军的号衣,有江湖人的短打,甚至还有几个作牧民打扮,但眼神皆凶狠凌厉,手中兵刃闪烁着寒光,显然都是擅于雪地作战的好手!

“哈哈哈!果然等到了!”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一个脸上带着刀疤、身材魁梧的壮汉越众而出,手中提着一柄鬼头大刀,眼神贪婪地盯着谢珩和苏清韫,“皇榜通缉的叛臣逆贼!还有前朝余孽!没想到这泼天的富贵,落到我‘雪狼’张彪头上了!兄弟们,拿下他们,死活不论!赏金平分!”

竟然是冲着皇榜通缉令来的亡命徒!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摸到了附近?!是巧合,还是……有人泄露了他们的行踪?

谢珩将苏清韫护在身后,缓缓站起身,尽管脸色苍白,身形摇晃,但那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杀意和久居上位的威压,却让那些围上来的亡命徒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就凭你们?”谢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如同看着一群蝼蚁。

那被称为张彪的壮汉被他眼神所慑,心中莫名一寒,但想到那巨额的赏金和己方的人数优势,胆气又壮了起来,狞笑道:“谢珩,你已是强弩之末,还敢嚣张?兄弟们,上!剁了他!”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十名亡命徒发出嗜血的嚎叫,挥舞着兵刃,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

谢珩眼神一厉,将苏清韫往身后一块巨石后一推:“待着别动!”

话音未落,他已然迎了上去!软剑出鞘,如同毒龙出洞,剑光闪烁间,冲在最前面的两名亡命徒已然捂着喉咙倒下!

他虽重伤在身,但武功底子和战斗经验仍在,剑法狠辣刁钻,专攻要害,一时间竟凭借一股悍勇之气,将冲上来的敌人杀得人仰马翻!

苏清韫躲在巨石后,看着谢珩在人群中浴血奋战,他每一次挥剑,胸前的伤口都会渗出血迹,动作也因伤痛而显得有些滞涩,看得她心惊肉跳。她知道,他撑不了多久!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握紧了“鱼肠”,目光扫视战场,寻找着机会。

就在这时,那名刀疤脸张彪,见手下久攻不下,眼中凶光一闪,悄悄绕到侧翼,举起手中的强弩,瞄准了正被三人缠住的谢珩的后心!

“小心冷箭!”苏清韫失声惊呼!

谢珩闻声,猛地侧身回剑格挡,“铛”地一声磕飞了一支射向他肋部的短箭,却终究慢了一瞬,未能完全避开张彪那支蓄谋已久的弩箭!

“噗嗤!”

弩箭深深扎入了他的右肩!正是他之前重伤未愈的位置!

剧痛袭来,谢珩闷哼一声,手中软剑几乎脱手,身形一个踉跄!

“主上!”苏清韫目眦欲裂,想也不想,从巨石后冲出,“鱼肠”划出一道幽蓝的弧光,直刺那名试图趁机偷袭谢珩的亡命徒后心!

那亡命徒没想到背后受袭,仓促回身格挡,却被苏清韫灵巧的身法避开,短匕顺势划过他的手腕,带起一溜血花!

然而,她这一动,也彻底暴露了自己。立刻有四五名亡命徒狞笑着向她围了过来!

“找死!”谢珩见状,眼中戾气暴涨,竟不顾肩头剧痛,强行催动内力,软剑爆发出刺目的寒光,瞬间将缠住他的三人逼退,身形一闪,已挡在了苏清韫身前!

但他伤势实在太重,强行运功之下,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张彪见状,大喜过望:“他们不行了!一起上,杀了他们!”

亡命徒们再次蜂拥而上!

眼看两人就要被乱刀分尸——

“咻——!”“咻——!”“咻——!”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数支比寻常弩箭更加粗长、箭镞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特制箭矢,如同来自地狱的催命符,以极其刁钻的角度,从山林更高处的阴影中射出!

这些箭矢速度快得超出了常理,精准无比地贯穿了冲在最前面几名亡命徒的咽喉、心窝等要害!中箭者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瞬间毙命!

紧接着,更多的特制弩箭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而下!每一箭都例不虚发,精准地收割着生命!

“是……是军中破甲弩!还有毒!”张彪惊恐地大叫,剩下的亡命徒也瞬间乱了阵脚,惊恐地看向弩箭射来的方向。

只见高处雪坡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十余名身着白色雪地伪装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的汉子。他们手持造型奇特的强弩,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最有效率的杀戮机器,正是谢珩麾下最精锐的部队——“玄甲卫”!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面容刚毅,正是玄甲卫统领,秦苍!

秦苍目光扫过下方狼藉的战场,最后落在浑身浴血、相互搀扶的谢珩与苏清韫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与如释重负,随即化为冰冷的杀意。

他举起右手,猛地挥下。

“一个不留。”

冰冷的命令下,更多的玄甲卫从雪地中现身,如同鬼魅般扑向那些早已吓破胆的亡命徒。战斗,瞬间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谢珩看着高处的秦苍,紧绷的心神终于一松,强撑着的意志仿佛瞬间被抽空,身体晃了晃,向一旁倒去。

“谢珩!”苏清韫惊呼,连忙用力扶住他。

秦苍也立刻从高处跃下,快步来到两人面前,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与愧疚:“主上!属下来迟!让主上受惊了!”

谢珩靠在苏清韫身上,剧烈地喘息着,看着秦苍,声音微弱却依旧带着威势:“起来……京都……北境……情况如何?”

秦苍起身,脸色凝重,快速禀报道:“主上,京都已彻底被三皇子掌控,皇后与太子……已于三日前,在宫中‘暴毙’。新帝登基,颁布了十九道剿杀令,其中三道……直指主上您与苏姑娘。北境镇守太监吴奎,已全面接管边军,正在大肆清洗异己,我们的人……损失不小。”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皇后与太子“暴毙”的消息,谢珩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知道了。”他淡淡说了一句,随即看向秦苍,“此地不宜久留,清理干净,立刻转移。”

“是!”秦苍领命,立刻指挥手下处理现场,并安排担架。

苏清韫扶着谢珩,看着他苍白疲惫却依旧冷静谋划的侧脸,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们虽然暂时脱离了星骸之境的绝境,但重返的,却是一个更加血腥、更加危险的现实。

皇权更迭,天下通缉,强敌环伺。前路,依旧布满荆棘,每一步都可能踏向深渊。

谢珩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转过头,对上她忧虑的眼神。他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指,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别怕。既然回来了,有些账,也该清算了。”

风雪依旧,山林间的血腥气尚未散尽。一场更加残酷的风暴,已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