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就这么没了!我不甘心!我要报仇!”最后,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周围的温度骤降,连墙壁上都凝结出细密的露珠。
周遇风微微皱眉,他见过太多被仇恨吞噬的魂魄,最终都走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复仇是条不归路。即便你得手,沾染血债的魂魄业力缠身,轻则难以轮回,重则化作只知杀戮的厉鬼,永堕痛苦深渊。那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那我该怎么办?!”苏然的声音凄厉,“难道我就活该枉死,连存在过的痕迹都要被抹去吗?!他们践踏法律,逍遥法外,现在连鬼都不让我做!这世间还有公道吗?!”
公道?周遇风在心中默念这个词。在阴阳边缘行走多年,他见过太多法律难以触及的阴暗。那些看似完备的程序,在权力和金钱面前往往不堪一击。很多时候,死亡并非终点,而是另一场不公的开始。
他看着苏然那源于极致不公而产生的愤懑,知道简单的劝阻毫无意义。这魂魄需要的不是空泛的安慰,而是一个希望,一个能证明其存在价值与冤屈的结果。
“我可以帮你,”周遇风终于开口,目光深邃,“但我的帮助,是为了寻求一个‘结果’——揭露真相,让该负责的人受到制裁,还你清白。而不是为了让你手刃仇人,堕入魔道。这是我的底线。真相大白之日,你必须放下执念,安心前往轮回。你可能做到?”
苏然沉默了。魂体明灭不定,复仇的火焰与对“存在”的眷恋,对父母的牵挂,对清白声名的渴望,在他体内激烈交织。最终,他抬起近乎透明的脸,重重地点头:“我答应您。只要真相大白,赵鄂伏法,我愿意离开。”
达成协议后,周遇风仔细询问了所有细节。赵鄂的样貌特征,交易地点,清虚道长的来历,还有明晚的施法地点——城郊一栋荒废多年的古宅。
“那宅子有问题,”周遇风若有所思,“建于乱葬岗之上,格局犯煞,民国时就是一桩灭门惨案的发生地,阴气极重,怨念盘踞不散。在那里施展灭魂法术,事半功倍。”
第二天夜幕降临前,周遇风做足了准备。他往那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帆布背包里塞了特制的、用雄鸡血混合朱砂绘制的符纸,浸泡过香烛的韧性红线,一串带着温润包浆的五帝钱,还有一小瓶用牛眼泪、柳叶汁和特殊药材配置的液体,涂抹在眼皮上能短暂增强阴阳眼的效力。临出门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抽屉深处取出了那面边缘有些磕痕、镜面却依旧澄澈的家传八卦镜,用软布仔细擦拭后,郑重地放入怀中。
城郊古宅孤零零地立在山脚下,在渐沉的暮色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四周杂草丛生,高及人腰,风吹过时发出簌簌的响声,如同无数细碎的私语。宅子是民国时期的建筑,青砖黑瓦,曾经是个大户人家的别院,后来家道中落,就荒废至今。本地人很少靠近这里,传说夜半总能听见宅子里传出若有若无的哭声和争吵声。
周遇风带着苏然的魂魄提前赶到。宅院比想象的还要破败,围墙坍塌了大半,主屋的瓦片稀稀拉拉,露出黑黢黢的椽子,像一排排腐朽的肋骨。一股混合着尘土、霉菌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庭院中央已经设好法坛。一张铺着暗黄色桌围的八仙桌,上面摆放着铜香炉、一叠画好的符纸、一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桃木剑、一碗糯米、一碗黑狗血,还有几面颜色暗淡的小旗,按照特定方位插着。周遇风仔细检查了这些物件,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了?”苏然不安地问,他的魂体在这里感到格外压抑,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挤压他。
“这清虚,不是那种靠嘴皮子糊弄人的江湖骗子。”周遇风指着法坛的布置,语气凝重,“你看这香炉的位置,正对北斗七星勺柄所指,这是‘七星镇魂位’,能引动星辰之力镇压魂魄;那些红线,不是普通的线,是浸泡过符水的‘缚灵锁’,专困阴体;还有那几根黑色的木钉,是雷击枣木所制的‘灭魂钉’,一旦钉入魂体,直接形神俱灭...都是正统道法里极为酷烈的杀招,寻常道士根本不敢用,也用不了。他这是铁了心要让你神形俱灭,不留丝毫痕迹。”
苏然的魂体剧烈地波动起来,恐惧如同实质的寒意渗透进来。
“藏到主屋的房梁上去,”周遇风低声道,语气不容置疑,“那里阴气最重,能掩盖你的气息。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没有我的信号,绝不能现身,更不能被愤怒冲昏头脑!”
苏然化作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依言融入主屋梁上那浓厚得化不开的阴影里,努力收敛自身所有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