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街的晨雾里飘着松烟味。
“墨韵斋”,这是三天内第二家画店遭了殃,店主被发现时僵在画案前,浑身皮肤像宣纸般发脆,而画室里的墨汁都变成了粘稠的黑胶。
吴生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更浓重的腥气混着陈年墨香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店内光线昏暗,只有里间画室方向透出一点摇曳的烛光。
画室中央,一个穿着藏青色对襟褂子的中年男人背对着门口,正站在一张宽大的画案前,身体微微前倾,手中的一支狼毫笔饱蘸着砚台里浓稠得近乎胶质的漆黑液体,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飞快地勾勒。笔走龙蛇,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流畅。画纸上,一个梳着双髻、身着古装衣裙的少女轮廓正迅速成形,眉眼精致,衣袂飘飘,唯独那双眼睛,是用极鲜艳的朱砂点的,红得妖异,像两滴将凝未凝的血,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气。
“猎妖使者?”男人头也没回,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奇异的笑意,仿佛早就知道他的到来,“总算来了,我还以为,这门老手艺,真要失传了。”
吴生没有答话,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整个画室。他的右手悄无声息地按在了腰侧,那里别着一把色泽沉暗的桃木匕首,此刻,匕首靠近柄部的刃身上,刻着的驱邪符文正泛起一层极淡的金光。画架旁,随意堆叠着十几个卷轴,其中有几幅是展开的,画中人物有男有女,姿态各异,或抚琴,或赏花,或凭栏远眺,但无一例外,都生着那样一双朱砂点就、红得刺目的眼睛。
“以活人精血调墨,用百年古尸的指甲灰做颜料,再将枉死者的魂魄强行封入画中,以怨念为引,供你驱策,”吴生的声音在沉寂的画室里响起,冷得像腊月里的冰碴子,“养妖术里记载的阴毒法子——‘墨傀儡’。你竟敢用它来窃取生人精魄,滋长自身邪术。”
男人猛地转过身,露出一张清癯却带着不正常潮红的脸,袖口沾满了斑斑点点的、早已干涸的墨渍。他嘴角咧开一抹冰冷的笑意:“艺术?那些人懂什么叫艺术?他们只配去买那些机器印出来的垃圾!真正的画,是有生命的!需要‘活气’来养!”他伸手指向墙角阴影里摆放的几个不起眼的黑色陶罐,眼神狂热,“看见了吗?那里面,装着七个不懂得欣赏真正美的蠢货的精魄!有了他们,我的画才能活过来!才能流传百世!”
话音未落,画架上那幅刚刚完成的少女画像,眼睛部位的红光骤然一闪!纸上那墨迹未干的少女,竟猛地眨了眨眼!随即,她身形一晃,如同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轻飘飘地从二维的纸面里“钻”了出来!落在地上,裙裾拂过积着灰尘的地面,留下一串清晰可见的、湿漉漉的墨色脚印。她抬起头,那双朱砂点就的眸子,空洞地“望”向吴生。
男人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将手中的狼毫笔往砚台里狠狠一蘸:“去吧,我的宝贝儿们,给这位不懂风雅的使者,好好‘欣赏’一下什么是真正的艺术!”
少女形态的墨傀儡瞬间动了!她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速度快得惊人,十指纤细,指尖却猛地弹出无数道细如发丝、却坚韧异常的黑色墨丝,如同活物般,带着嗤嗤的破空声,直射吴生的脖颈,意图缠绕绞杀!
吴生瞳孔微缩,脚步一错,身形如风中柳絮般向侧面滑开,同时腰间的桃木匕首已然出鞘,带起一道清冽的弧光,精准地斩向袭来的墨丝!“嗤啦——”几声轻响,墨丝应声而断,落在地上。然而,那些断裂的墨丝并未消散,反而像拥有生命般扭动着,迅速汇聚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黏稠的墨团,如同畸形的黑色蝌蚪,蠕动着,再次朝着吴生的脚踝缠绕上来。
与此同时,画室里那些堆叠的卷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哗啦啦地自动展开!一道道墨色的人影从画中呼啸着跃出,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顷刻间,十几个形态各异的墨傀儡将吴生团团围住,有手持书卷的文士,有仗剑而立的侠客,有掩面轻泣的妇人……它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那双在昏暗中闪烁着妖异红光的朱砂眼珠。它们发出无声的嘶吼,墨色的手掌或拍或抓,疯狂地攻向吴生,更有甚者,直接挥舞着墨迹凝聚的兵器,砸向四周的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