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那点吃醋的小情绪，在万大春一番笨拙又真诚的安抚下，算是暂时平息了。但万大春这根在医术和种地上精明过人，在男女之情上却略显迟钝的“直男”神经，并没有完全转过弯来。他以为事情说开了就过去了，却不知道女人心，海底针，有些情绪是需要持续用行动去安抚的。
接下来的几天，万大春明显感觉到柳絮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柳絮依旧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合作社的账目也做得一丝不苟，但就是感觉，少了点平时的温言软语，多了点……嗯，安静的倔强？
比如，以前他晚上从卫生所或者种植园忙完回来，柳絮总会迎上来，一边帮他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边关切地问“累不累”、“饿不饿”，然后端上一直温在锅里的饭菜。现在，饭菜依旧温着，柳絮也会给他盛好，但话少了，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吃，眼神里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幽幽的期待。
又比如，以前两人一起走路，柳絮会自然地靠近他，偶尔还会主动挽住他的胳膊。现在，柳絮虽然也走在他身边，但总会保持着一点点微妙的距离，等他意识到，想去拉她的手时，她又会若无其事地快走两步，去指路边的野花或者田里的庄稼，让他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再比如，柳絮开始更加注重打扮自己了。虽然还是朴素的衣衫，但头发梳得更加整齐，衣服也浆洗得格外挺括，脸上还偷偷抹了点万大春之前给她买的、她一直舍不得用的雪花膏，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气。
这些细微的变化，粗线条的万大春一开始并没太在意，只觉得柳絮可能最近比较爱干净，或者心情不太好。他还傻呵呵地夸过一句：“絮儿，你这雪花膏味道挺好闻的。”结果换来柳絮一个似嗔似怨的白眼，让他更加摸不着头脑。
直到这天晚上，发生了一件让万大春彻底懵圈的事。
他正在灯下研究从赵家沟带回来的、赵老蔫的病情记录（他打算第二天再去复诊），眉头紧锁，沉浸在复杂的病理分析中。柳絮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针线，在给他缝补一件磨破了袖口的工作服。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和柳絮穿针引线的细微声响。
柳絮缝了几针，抬头看了看全神贯注的万大春，轻轻咳嗽了一声。
万大春没反应，笔尖在纸上划得沙沙响。
柳絮又稍微用力地清了清嗓子。
万大春这才茫然地抬起头：“嗯？絮儿，你嗓子不舒服？是不是着凉了？我去给你熬点姜汤？”说着就要起身。
柳絮气得差点把针扎到自己手上，没好气地说：“不用！我好着呢！”
“哦，那就好。”万大春放心地点点头，又低下头继续研究他的病历，嘴里还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奇怪，这脉象怎么时而浮紧，时而沉滑……像是外邪未去，内湿又生……”
柳絮看着他这副完全沉浸在医术世界里的样子，心里那股无名火噌噌地往上冒。她放下针线，站起身，走到万大春身边，假装看他写的东西，实则用身体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大春，你看这件衣服，袖口都磨成这样了，明天我去镇上给你扯块新布做件新的吧？”她找着话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撒娇。
万大春的思绪被打断，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哎呀，不用不用！补补还能穿！别浪费那个钱！我这正想到关键处呢，赵老蔫这病有点蹊跷……”
话没说完，他就感觉身边的柳絮猛地僵住了，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进了里屋，还把门帘甩得啪嗒一响。
万大春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这才彻底从医学世界里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还在晃动的门帘，脑子里充满了问号。
咋了？这是又咋了？
我说错什么了吗？
补衣服不是挺好吗？为啥要做新的？合作社现在虽然有钱了，也不能乱花啊？
她怎么好像……又生气了？
他努力回想刚才的对话，试图找出自己哪里惹柳絮不高兴了。是嫌我态度不好？还是觉得我不关心她？可我问她是不是着凉了啊？我说不用做新衣服是为了省钱啊？这……这有什么问题吗？
万大春挠了挠头，感觉比分析一个疑难杂症还要费劲。他放下笔，走到里屋门口，隔着门帘小心翼翼地问：“絮儿？你……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里面传来柳絮闷闷的、带着鼻音的声音：“没有！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
这语气，分明就是有事！
万大春更懵了，站在门口进退两难。进去吧，不知道说什么，怕又惹她更生气；不进去吧，这明显是在闹别扭，总不能放着不管。
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门口踱来踱去，愁眉苦脸。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自己勤俭节约、专心工作，怎么就把媳妇给惹毛了呢？
“难道……是因为赵老蔫的病？”他脑洞大开地猜测，“絮儿是嫌我光顾着给别人看病，忽略了她？可她是懂事的啊，知道这是正事……”
“还是因为……我说不用做新衣服？可她以前也很节俭的啊……”
“或者是……我刚才挥手的样子太凶了？”
万大春百思不得其解，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比“复合阴毒”还要复杂难解的“谜题”。他叹了口气，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原来女人的心思，比最精妙的医理还要难以捉摸。
他站在门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柳絮刻意压抑的抽泣声，心里又急又疼，却又束手无策，只能挠着头，一脸无辜加懵圈地干着急。这个在病人面前沉稳如山、在产业规划上高瞻远瞩的年轻会长，此刻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却笨拙得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