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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潘尊师 李贺 张及甫 郑册 陈惠虚 温京兆

故事一:潘尊师的羽扇

嵩山上有位得道高人,名叫潘法正,道号潘尊师。唐朝开元年间,有一天,他对最亲近的弟子司马道士说:“你知道吗?前朝那位大名鼎鼎的陶弘景真人,如今在阴间掌管嵩山,当了‘嵩山伯’这官儿,已经一百年了。最近他向天帝递了辞呈,请求找人接替。天帝让他举荐个合适的人,他就推荐了我!文书都批下来了,我在这凡间待不了多久啦。”果然,没过几天,潘尊师就安详地坐着去世了,只留下肉身,这是道家说的“尸解成仙”。

潘尊师成仙后的事更奇。嵩阳观西边有个深潭,叫龙湫,据说住着龙。当地有个叫张辿的村民,有一天不知怎的,竟然把自己的裤衩拿到龙湫边上去洗!刚洗完,他眼前一黑,感觉被一股大力抓着,腾云驾雾似的飞出去好几里地。等能看清了,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气派非凡的大宅子前,门口盘着、卧着的全是龙!他吓得腿软,被人拉了进去。穿过大门走了十几步,是个宽阔的大厅。厅上坐着个人,正拿着红笔批阅文书呢。张辿抬头一看,魂差点飞了——这不是刚去世的潘尊师吗?

潘尊师放下笔,看着他问:“你是观旁边住的人吧?认得我吗?”张辿赶紧磕头:“认得认得!您是潘老神仙!”潘尊师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洗东西的地方,是龙王爷的居所?你污了龙宫清净,该当何罪?”张辿吓得连连磕头求饶。潘尊师看他知错,语气缓和了些:“你认识我那个徒弟司马道士吗?”张辿忙说:“认识认识。”潘尊师点点头:“好吧,念你无知,放你回去。”说完,他拿起桌上的一把白羽毛扇子,递给张辿:“你把这扇子带给我徒弟司马道士,替我捎句话:问他为何还贪恋人间那些俗世之乐,迟迟不来与我相聚?”说完,就让人送张辿回去。

张辿感觉身子一轻,又飞了起来,转眼看到水面上漂着自己的“尸体”。他心里一阵恶心,眼前一黑,像做了个噩梦,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岸边,浑身湿透。他摸摸身上,那把白羽扇竟真在怀里揣着!

张辿不敢耽搁,赶紧找到嵩阳观的司马道士,把扇子递上,把潘尊师的话原原本本说了。司马道士一看到扇子,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捧着扇子泣不成声:“这……这是我师父生前最常用的扇子啊!他老人家仙逝时,我亲手把这扇子放进棺材里陪葬的!现在它在你手里……说明师父他真的在仙境,他老人家的话是真的!”司马道士深受触动,不久就收拾行囊,一头扎进深山修行去了,没过几年,也追随师父的脚步,得道成仙了。

故事二:李贺报梦慰慈母

李贺,字长吉,是唐朝宗室郑王的后代。这孩子打小就聪明绝顶,尤其擅长写诗,特别是那种配上音乐的“乐府诗”,词句又新奇又华丽。当时的文人墨客,没人敢跟他比诗才,年纪轻轻就名满天下。可惜啊,因为他爹名叫“晋肃”,这“晋”字跟进士的“进”字同音,犯了忌讳,硬是不让他考进士。结果,李贺只当了个太常寺的小官,才二十四岁就病死了。

李贺的母亲郑夫人,爱子如命。儿子这一走,她悲痛欲绝,整天以泪洗面,人都快垮了。一天晚上,郑夫人迷迷糊糊睡着了。忽然,她看见儿子李贺走了进来,就像活着时一样,穿着他喜欢的衣服,气色也好。李贺走到母亲床前,轻声说:“娘,孩儿有幸能做您的儿子,您疼我爱我,恩情比山高比海深。所以我从小就听您的话,努力读书写诗做文章。我这么做,不是为了给自己捞个官位光宗耀祖,更是想振兴咱们李家门楣,好好报答您的养育之恩啊!谁曾想,老天爷不开眼,让我这么年轻就死了,再也不能在您身边端茶倒水、伺候晨昏了……娘,这都是命啊!”郑夫人听得心如刀绞,刚想哭,李贺又赶忙说:“不过娘您别太难过,孩儿我虽然死了,可又不是真死了!我是被天帝召去了!”

郑夫人又惊又疑,忙问怎么回事。李贺脸上露出光彩,说道:“天帝住的地方,那可是神仙的宫殿!最近天帝把仙宫搬到月宫的花园里去了,新盖了一座无比华美的宫殿,叫‘白瑶宫’。因为孩儿写诗写得好,有点虚名,天帝就特别点名,召我和另外几位才子一起,去给这座新宫殿写篇《记》!后来,天帝又建了一座‘凝虚殿’,让我们几个专门给新殿谱写演奏的仙乐乐章。娘,我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神仙啦!日子过得逍遥快活,您千万千万要放宽心,别再为我难过了!”说完这些,李贺依依不舍地跟母亲告别,身影渐渐淡去。

郑夫人猛地惊醒过来,发觉枕头都哭湿了。这个梦做得太真切了!她细细回味儿子的话,那份撕心裂肺的悲痛,不知不觉就减轻了许多。她知道儿子在天上过得很好,做着他喜欢的事,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慰藉。从此以后,郑夫人虽然还是思念儿子,但不再像之前那样终日沉浸在绝望的哀伤里了。

故事三:张及甫与陈幼霞的同梦奇缘

唐朝元和年间,青州某县有两个读书人,一个叫张及甫,一个叫陈幼霞。他俩是同窗好友,住在一起读书,感情很好。

一天晚上,怪事发生了!两人竟做了同一个梦!梦里,他们来到一个云雾缭绕、仙气飘飘的地方,看到几位仙风道骨的道士。道士们也不多话,直接让他们在一块巨大的石碑上写字。那石碑材质非金非玉,光华内蕴。碑额题着“苍龙溪主欧阳某撰太皇真诀”,字是那种古雅的篆书,但笔画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神韵,跟人间常见的篆字不太一样。

张及甫和陈幼霞在梦里恍恍惚惚地就提笔写了起来,只记得自己写了四句像偈语又像诗的话:“昔乘鱼车,今履瑞云。躅空仰途,绮错轮囷。”这四句什么意思,梦里也懵懵懂懂。写完正文,又在后面署名落款:“五云书阁吏陈幼霞、张及甫”。

第二天天刚亮,两人几乎是同时惊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昨晚的梦离奇得很。陈幼霞忍不住先开口:“及甫兄,我昨晚做了个怪梦……” 话没说完,张及甫就瞪大了眼睛:“幼霞弟,你是不是梦到去个仙境,给一块大石碑写字?还写了‘昔乘鱼车’那四句?落款是‘五云书阁吏’?”陈幼霞连连点头:“对对对!一字不差!连那篆字的古怪样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两人把梦里的细节一核对,竟然完全吻合!连石碑的材质、道士的样貌、写字时的感觉都一模一样!这可把两人惊得目瞪口呆。这同梦同游仙境的奇事,成了他们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经历,也让他们对神仙之事,多了几分敬畏和向往。

故事四:郑册的仙官上任记

温州刺史郑册,是个痴迷道家神仙方术的人,经常偷偷修炼。后来他得了病,病中就开始出现奇异的景象。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三百多位美丽的女仙降临到他面前,恭敬地对他说:“郑公,时辰到了,我等奉旨前来迎接您升仙。”

郑册一听,知道大限将至,反而很平静。他立刻吩咐家人准备丰盛的酒菜,点上最好的香,自己恭恭敬敬地礼拜上天。他还特意叫来自己的哥哥郑冉,让他也对着空中行礼。拜完之后,郑册指着空中对家人说:“看,有五位仙官手持仙烛,在前面引路呢!”可他的哥哥郑冉和旁边的仆人们瞪大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到了第二天天亮,郑册又对大家说:“阴间的官吏刚才来催了,说:‘郑员外,您在阳间的福禄和官运到头了,请速速启程赴任。’”于是他又让人准备酒果祭品,自己虔诚地祭祀,并告诉家人:“阴司给我授了官职,任命文书下来了,让我六月初一去上任,午时整会有仙官准时来接我。”

郑册有个至交好友,是天台山的道士金柔,两人是方外之交。到了六月初一这天,快到吃午饭的时候,金柔道士正好来探望病重的郑册。郑册就把阴司授官、午时来接的事情详细告诉了金柔。金柔一听,知道非同小可,立刻和郑册一起进入静室,焚香礼拜,准备迎接。

就在这时,郑册仰头对着空中说:“哦,任命文书来了。”只见他伸出手,像在接取什么东西。接着,他做出打开文书的样子,用右手凭空比划着签字画押,嘴里还念着自己写下的六个字。然后他对空中看不见的使者说:“既然有约在先,我一定守时,不会耽误。”

眼看午时将至,郑册对金柔作揖道:“时间快到了。”又回头催促家人阿鹿赶紧准备饭菜。他特意嘱咐:“快把蒸饼端上来!”蒸饼刚出锅,还冒着热气。桌上只简单地摆了六七碟干肉脯和酒水。郑册让哥哥郑冉暂时回避到屋外。

接着,郑册让家人搬来七张坐榻在厅中排好。他指着空处说:“看,六位押衙已经到了,快请坐!”只见郑册对着空座连连作揖,嘴里说着“请坐请坐”,态度非常恭敬,像是在推让座位。然后他突然对着空中深深跪拜下去,拜了又拜,最后低着头,伏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家人感觉不对,赶紧跑出去叫郑冉和其他亲属进来。大家围上前一看,郑册已经气息全无,安详地去世了。奇怪的是,他的身体摸上去非常柔软,面色红润,就跟睡着了一样,一点不像死人。

按道家经典《真诰》上说的,那些积阴德、真心向道、笃信神仙的人,死后往往能得个仙官做做。看看郑公这样清清楚楚、按部就班地被迎去当仙官的经历,这神仙世界的存在,难道不是明明白白的吗?

故事五:陈惠虚的仙缘奇遇

陈惠虚是江东人,在国清寺出家当和尚。有一次,他和几个师兄弟一起游山玩水,玩闹着走过一座险峻的石桥。桥下是万丈深渊,水流湍急,石头上长满青苔,滑溜得要命。师兄弟们吓得腿肚子直哆嗦,没人敢过。唯独陈惠虚胆子大,心也静,竟然轻轻松松就走过去了!更奇的是,他过了桥,径直往陡峭的石壁走去,到了晚上也没回来。师兄弟们等不及,以为他出了意外,就先回去了。

其实,陈惠虚走到石壁下,发现一条极其隐秘的小路。他顺着小路走,越走越开阔,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只见繁花似锦,万紫千红,根本认不全;亭台楼阁,金碧辉煌,一座连着一座,绵延怕有十里长!他走到一座宏伟的宫门前,抬头看匾额,中间大门写着“会真府”,左边大门写着“金庭宫”,右边大门写着“桐柏宫”。三座大门呈鼎足之势,门楼都是金玉装饰,窗户玲珑剔透,高耸入云,足有百丈高。

陈惠虚好奇,从右边“桐柏宫”门进去。往西走,又看到一座更高的楼阁,黄澄澄的大门,匾额上题着“右弼宫”。他走进去,只见宫殿套着宫殿,回廊连着回廊,几千间屋子曲曲折折,互相连通。地上铺的是美玉台阶,清澈的溪水在渠道里叮咚流淌,处处雕梁画栋,华丽得让人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回去。奇怪的是,这么大地方,一个人影也见不着。

他又走进一个庭院,这次终于看到人了!五六个穿着青色仙童服饰的小孩子,正聚在一起说笑玩耍。陈惠虚赶紧上前行礼询问:“小仙童,请问这是何处?”仙童们笑嘻嘻地互相看看,其中一个说:“你想知道?去问张老吧!”说完,一溜烟全跑了。

陈惠虚正纳闷,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白发白须、精神矍铄的老翁,拄着拐杖,手里拈着朵花,慢悠悠走过来。老翁看到陈惠虚,很惊讶:“咦?你一个凡间的和尚,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陈惠虚赶紧合十行礼:“阿弥陀佛!贫僧常听人说,过了那座石桥,就能找到罗汉寺,在人间还时常能听到寺里的钟声呢。我是专门来寻访罗汉寺的。没想到误打误撞,竟有福分来到这神仙境地。敢问老神仙,罗汉寺在哪里呀?”

老翁哈哈大笑:“和尚啊,你搞错啦!这里可不是罗汉住的地方,这是真仙居住的洞天福地,是天帝在下界的一处行宫,名叫‘金庭不死之乡’,是滋养真性、修炼成仙的灵境!方圆一百六十里呢!由‘神仙右弼桐柏上真王君’掌管着。这里有仙官三千,仙王、力士、天童、玉女,各有一万多人,是个神仙聚集的‘小都会’。太上老君每年都要亲自降临这宫殿三次,考核天下修道人的功行品级。你说这地方,能是罗汉待的吗?至于掌管这里的王君,来头可大了,他是周灵王的儿子,瑶丘先生的弟子,如今是‘上真’品阶的大神仙啦!”

陈惠虚听得心驰神往,忍不住问:“老神仙,那像我这样的凡人,有没有机会学道成仙呢?”

张老捋着胡子说:“当然有!只要你积德行善,意志坚定,长久不懈地修炼,肉身也能飞升成仙。你能走到这里,看到这福地洞天,就说明你根骨不错,有仙缘,大有希望啊!”

陈惠虚急切地问:“那……那学仙该从何入手呢?”

张老正色道:“内修要保养精神、炼化元气;外修要服食仙丹灵药。最终脱胎换骨,变化成仙,靠的是仙丹的神力。不过,此地不可久留!王君大人正好去东海云游了,若是他带着天兵天将回来,看到有凡人在此,恐怕要责怪老夫看管不力啦!”说完,张老拉着陈惠虚的手往外走。走了大概十几步,陈惠虚眼前一花,定睛一看,自己竟然已经站在国清寺的山门外了!刚才的一切,仿佛一场大梦。

这次奇遇彻底改变了陈惠虚。他不再安心念佛,一心想学道成仙,尤其痴迷炼丹。虽然穷得衣衫褴褛,鞋子破洞,他也不在乎。只要听说哪里有懂炼丹方术的人,不管多远他都要跑去求教。为了买炼丹的材料和方子,他花光了所有积蓄,日子过得非常清苦。

晚年,陈惠虚搬到终南山的捧日寺居住。年纪越大,他求仙的心反而越急切。终于有一次,他病倒了,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瘦得皮包骨头,眼看就不行了。一天,下过一场暴雨,寺里来了个卖药的老翁,背着个药囊,在寺里长廊上大声吆喝:“卖大还丹喽!起死回生的大还丹!”

吆喝了好几圈,寺里的和尚们都觉得这老头疯疯癫癫,没人理他。有人指着陈惠虚住的破屋子,跟老翁开玩笑:“喏,那屋里躺着的老和尚,最信什么还丹仙药,你卖给他吧!”

老翁一听,乐呵呵地就朝陈惠虚的屋子走去。陈惠虚病得迷迷糊糊,听到动静,勉强睁开眼问:“还丹……我知道是仙药……一剂……要多少钱?”老翁笑着说:“随缘,你有多少就给多少吧。”陈惠虚有气无力地说:“唉,老病鬼一个,躺床上一个多月了。前些天轮到我去做法事,自己走不动,托隔壁师兄代我去,才得了点斋钱……”他摸索着掏出仅有的几枚铜钱,“就这些……够买药吗?”

老翁接过那几枚铜钱,从药囊里倒出几颗黄豆大小的药丸,放在陈惠虚手里,详细告诉他怎么服用。陈惠虚二话不说,把药丸吞了下去。老翁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其他和尚听说陈惠虚真买了那“疯老头”的药,还吃了下去,都跑来看热闹。陈惠虚感觉一股热气从肚子里升腾起来,连忙对挤过来的众人摆手:“别过来别过来!我感觉身上有股浊气在往外排……我的病……好像好了!”说着,他竟一骨碌从床上跳了下来!动作轻快得像个年轻人!众僧都看傻了眼。

这时,有个好心的僧人拿来一套干净的僧衣给他。陈惠虚换上干净衣服,忽然感觉身体轻盈无比,不由自主地就飘了起来,轻轻落在佛殿的屋脊上!他站在高处,从容地看了看生活多年的寺院,然后对着下面的僧众挥了挥手,身体像被云气托着一样,冉冉升起,越飞越高,最后消失在蓝天白云之中。这一年是大中十二年(戊寅年,公元858年)。

后来,有人在桐柏观遇到陈惠虚,他和那里的道士们聊天,说起自己得道的经过。他说:“我现在就在桐柏宫里啦!当年在捧日寺卖给我大还丹的老翁,肯定就是点化我的张老神仙!”说完,他身影一晃,又不见了。

故事六:温京兆冲撞真君

温璋,在唐朝咸通年间的壬辰年(公元872年)当上了京兆尹。这人有两个特点:一是贪财,二是心狠手辣。他治下极严,动辄杀人,所以长安城里的人都很怕他,治安倒也因此显得不错,他也落了个“能吏”的名声。按老规矩,京兆尹出门,那排场可大了!衙役们要提前清空大道,关闭里坊的大门。要是有人敢在仪仗前面嬉笑喧哗,立刻就会被乱棍打死!

这年秋天,温璋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从天街出来,准备往南到五门去。衙役们吆喝开道,威风凛凛。突然,一个穿着破旧道袍、弯腰驼背的老道士,拄着根拐杖,摇摇晃晃地要从仪仗队中间横穿过去!开道的衙役们大声呵斥,那老道却像没听见一样,硬往里闯。

温璋在轿子里看见了,勃然大怒:“哪来的疯道士!给我拿下!”衙役们一拥而上,把老道士揪到温璋轿前。温璋看都不看,直接下令:“藐视官威,冲撞仪仗!给我打二十背杖!”噼里啪啦一顿板子打下去,那老道士却一声没吭。打完,他抖了抖破道袍,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了,好像刚才打的不是他一样。

温璋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老道有点邪门。他叫来一个熟悉长安街面情况的老差役,低声吩咐:“你,悄悄跟上去,看看那老道住哪儿,听听他说什么,回来细细禀报!”

老差役领命,远远地跟着老道士。只见老道士蹒跚着,走到傍晚时分,进了兰陵里坊,拐进一条小巷子,在一个不起眼的木门前停了下来。老差役也跟了进去。刚进院门,他就看到更惊人的一幕:几个同样穿着道袍的人急匆匆从屋里迎出来,对着那挨打的老道士恭敬地行礼,嘴里还抱怨着:“哎呀,真君您怎么才回来?可把我们急坏了!”

那老道士哼了一声:“别提了!路上碰到个凶徒,平白无故受了一顿羞辱!快准备热水,我要沐浴。”领头的道士赶紧在前面引路,两个梳着双鬟的青衣童子跟在真君后面伺候。老差役也壮着胆子,蹑手蹑脚跟了进去。

穿过几重门户,里面的景象让老差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庭院深深,房屋华丽得如同王公贵族的府邸!小径两旁种满了修长的翠竹。还没走到主厅,那真君猛地停下脚步,抽了抽鼻子,不悦地说:“嗯?怎么有股凡俗的浊气混进来了?”

几个道士脸色一变,立刻四处搜查。老差役藏不住了,被揪了出来,带到真君面前。老差役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真君饶命!真君饶命!是……是温京兆派小人来的!他想知道您的来历……”

真君一听“温京兆”三个字,勃然大怒,须发皆张:“好一个酷吏!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灾祸马上就要降临你全族!死期将至,还敢在人间肆意行凶,滥施毒刑!此等罪孽,万死难赎!”他对着老差役厉声喝道:“滚回去!告诉那姓温的!”

老差役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出院子,一口气奔回京兆府衙门,这时已是深夜了。温璋还没睡,听说派去盯梢的老差役回来了,而且是深夜求见,心里一惊,立刻在便室召见。老差役上气不接下气地把所见所闻,尤其是真君那番愤怒的预言,一五一十全说了。

温璋听完,脸色煞白,冷汗直流,又是惊惧又是懊悔,在屋里踱来踱去。第二天傍晚,温璋把老差役又叫来:“带路!本官要亲自去拜见那位真君!”等到宵禁的街鼓敲过,温璋换上便服,只带着老差役,悄悄来到真君居住的小院。

天快亮时,老差役上前敲门。里面有人问:“谁呀?”老差役忙说:“京兆尹温尚书特来拜见真君!”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老差役先进去,跪拜禀报:“真君,京兆尹温璋求见。”温璋赶紧趋步进去,对着厅堂深深下拜。

只见那位真君端坐在堂上主位,头戴高耸的“远游冠”,身穿霞光流转的九彩仙衣,面色威严,目光如电。温璋跪伏在地,诚惶诚恐地说:“下官温璋,掌管京城繁杂事务,身负震慑不法、肃清治安的重任。若是稍显懦弱,则威严尽失,难以治理。昨日不知是真君您微服出游,冒犯了仙驾,实在是罪该万死!下官今日特来向真君请罪,恳请真君大人大量,宽恕下官无知之罪!”

真君冷冷地看着他,斥责道:“你为了树立严酷的名声,肆意杀人;为了搜刮钱财,贪得无厌!灾祸已经悬在你头顶,马上就要降临!你竟还敢在我面前逞你那点官威?”温璋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哀求:“真君开恩!真君开恩啊!”他磕了好几次头,额头都青了,真君依然面沉似水,不为所动。

这时,一个道士从东边厢房走出来,对着真君恭敬地拱了拱手,跪下说道:“真君息怒。温京兆虽然冲撞了您,罪过不小,但他毕竟是朝廷重臣,官居亚卿。况且,他所管辖的京城地面,也在真君您监察的职分之内。能否请真君稍稍降尊纡贵,给他一点薄面?”

真君沉默了片刻,对那道士点了点头。道士起身,对温璋做了个“请”的手势:“温大人,真君有请,请上堂叙话。”又另外搬来一张小榻,让温璋坐下。童子们端上仙酒,温璋哪里敢喝?真君虽然赐了座,但脸上怒气未消。

刚才求情的道士再次跪下,说道:“真君,温京兆冲撞仙驾,按理确实难以轻饶。但是……您这次是变换了形貌,穿着凡俗道袍在人间游历,他一个肉眼凡胎的俗官,怎么可能认出您是真仙呢?这就像那白龙化身为鱼,却被渔夫豫且困住一样。请真君三思啊!”

真君听了这番话,脸上的怒容终于缓和了。他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念他尚有官职在身,我姑且饶恕他家族之祸。不过,”真君目光如电射向温璋,“此地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带上你的差役,速速离去!”

温璋如释重负,赶紧起身,在庭院中对着真君又拜了几拜,然后和老差役逃也似的离开了小巷。等他们气喘吁吁跑回京兆府衙门,报晓的晨钟正好敲响。温璋惊魂未定,虽然跟几个最亲近的心腹提了此事,但也严令他们绝对不许外传。

然而,真君的预言像魔咒一样应验了。第二年,唐懿宗最宠爱的同昌公主突然病逝。懿宗皇帝悲痛欲绝,怎么也不相信女儿是病死的,认定是御医们没尽心,开错了药!他下旨严查,把负责给公主看病的御医韩宗绍等四家全都抓起来,关进京兆府大牢,准备满门抄斩!

温璋负责审理此案。他明知韩宗绍等人很可能是冤枉的,但巨大的诱惑摆在面前——这四家为了活命,倾家荡产凑集了价值数千万的金银珠宝和财物,偷偷贿赂温璋,求他网开一面,拖延时间,争取活命。温璋贪心作祟,竟真的枉法徇私,收了这滔天巨贿,故意拖延判决,想等皇帝气消了再想办法。

可惜,纸包不住火。温璋收受贿赂、拖延重案的事情败露了!皇帝震怒,数罪并罚。曾经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温京兆,最终落得个被赐毒酒、在狱中自行了断的悲惨下场。真君那句“死期将至”和“祸将覆族”的警告,一字不差地变成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