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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过北平郊外的原野,但一片新垦的坡地上,却蒸腾着与严寒不符的热气。数十个农夫围在一架造型奇特的铁制犁具旁,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与期盼。

“乡亲们看好了,这叫‘燕尾犁’!”一个穿着百草阁杂役服饰、声音却洪亮的年轻人站在人群中央,正是石磊。他用力拍了拍那犁铧,“瞧这弧度,入土深,还省力!最关键的是,犁头是‘标准化’的,坏了不用整架扔掉,去天工院指定的铁匠铺,花几个大钱就能换个新的!”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旁边的老农扶犁,自己则套上绳索,轻松地在前方拉动。锋利的犁铧果然轻易地破开冻土,划出深而整齐的沟壑。

“嘿!真轻省!”扶犁的老农惊喜地叫道,周围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

“石小子,这玩意儿真那么便宜?”有人高声问。

石磊抹了把额头的细汗,笑道:“刘大叔,我爹亲自督造的,还能有假?王府有令,头三年,咱们北平境内的农户,可以‘租借’使用,只需以部分收成抵偿,或者用旧铁器折价!林大人说了,好家伙得让大家都用得起,地种好了,咱们北平才有底气!”

他口中的“林大人”,此刻正与姚广孝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林庆云看着石磊虽略显青涩却条理清晰的讲解,看着农夫们从怀疑到信服的眼神变化,心中慰藉。这便是“格物启蒙堂”播下的种子,在真实的土壤里生根发芽。

“化利器为农具,变杀伐为生机。庆云,你这一步,走得妙。”姚广孝拢着僧袖,轻声赞道,“让这冰冷的铁器,带着温度,沉入民间。此乃根基。”

林庆云点头:“仅靠天工院,造不出一个强盛的北平。唯有让技艺走出高墙,惠及寻常百姓,方能铸就真正的‘自力更生’。这燕尾犁、新式纺车、水转翻车,便是我们打破南边经济封锁的‘软刀子’。”

正如林庆云所言,技术的“降维传播”在北平控制区内悄然进行。天工院不再神秘莫测,它下设的“百工坊”开始向民间工匠有限度地开放部分简化图纸和技术标准。改进的织机能织出更密实的布匹,新式的耧车能节省一半的播种时间,水力驱动的捣药杵则让药材加工效率倍增。

而更得民心的,是林庆云全力推动的公共医疗体系。在北平城及几个重要城镇,依托“百草阁”建立了数处公共医疗所。这里不仅以相对低廉的价格提供由天工院标准化生产的成药(如止血散、清热丸),更有一批由林庆云亲自培训的学徒坐诊,处理常见的风寒暑湿、跌打损伤。

更让人心安定的是那几支巡回医疗队。他们骑着骡马,背着标志性的藤医药箱,穿梭于乡间村落。箱子里除了药材,还有林庆云编撰的、图文并茂的《常见疫病防治图说》。他们不仅治病,更传授基础的卫生知识——饮水要沸,污物要深埋,隔离的重要。对于缺医少药的边地百姓而言,这些带着药香和崭新理念的队伍,便是燕王府派来的“活菩萨”。

这一日,林庆云亲自带着一队人马,押送着几车药材和一批新编的《新医典》基础篇,前往靠近长城的一个小镇。队伍行至半路,却见官道旁聚集了一群流民,面黄肌瘦,瑟瑟发抖,其中不少人咳嗽不止,面露病容。

“停车。”林庆云吩咐道。他跳下马车,走上前去。随行的护卫立刻紧张起来,手按上了刀柄。

“诸位从何处来?”林庆云温和地问道。

一个看似头领的老者颤巍巍回答:“回……回大人,我们是从南边……河间府逃难来的。家里活不下去了,听说北平有活路,有神医……”

林庆云心中了然,这是南方封锁和苛政之下,北逃的流民。他仔细查看了几个病人的情况,主要是风寒和长期的营养不良。

“石磊,”他回头唤道,“将我们携带的姜桂散分出一半,再取些干粮,分与众人。告诉他们前方镇子有公共医疗所,可去那里寻求庇护和进一步诊治。”

“是,先生!”石磊立刻应下,带着几个学徒忙碌起来。

流民们难以置信地看着分到手中的药包和食物,顿时跪倒一片,泣不成声:“谢谢青天大老爷!谢谢活菩萨!”

林庆云扶起那位老者,沉声道:“老人家,快请起。北平之地,不敢称世外桃源,但求一个‘活’字。燕王殿下有令,凡愿安分守己、勤恳劳作之人,无论来自何方,北平皆可容身。”

他站在官道上,看着这群得到初步救助的流民相互搀扶着,继续向北而行,眼中神色复杂。技术的传播,医者的仁心,此刻与政治的宣传、人心的争夺,紧密地交织在一起。他知道,姚广孝手下的人,很快就会将“燕王仁义,北平有活路”的故事,随着这些流民的脚步,更远地传扬开去。

这不仅是救赎,也是武器。

当他回到马车旁,姚广孝不知何时已站在车边,仿佛看穿了他的思绪,淡淡道:“慈悲心肠,需有雷霆手段护持。你今日种下的善因,他日或会结出意想不到的善果。南京视民如草芥,而我北平,惜民如金。这,便是最大的不同。”

林庆云望向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座沉浸在儒家礼法、却对民间疾苦视而不见的金陵皇城。

“他们锁得住漕运,锁得住商路,却锁不住……人心,和求生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