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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煦主持的“回旋炮”试射成功,如同一剂猛药,让军事派在朝堂与军中的声势达到了新的高峰。然而,这剂猛药的副作用,很快便在无人关注的角落,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显现出来。

就在试射成功后的第五日,城西军械监下属的一处作坊内,一门新近组装完成、正准备进行最后校验的“回旋炮”在装填火药时,竟毫无征兆地发生了炸膛!

轰然巨响中,炽热的金属碎片如同死神的镰刀般四散飞溅。当场便有距离最近的三名工匠殒命,血肉模糊。另有数人受伤,其中一名年轻工匠伤势最重,腹部被碎片切开,肠子都流了出来,人被抬下来时,已是气息奄奄。

军医迅速赶到,但面对如此骇人的创伤,也只能进行最基础的止血和清创。想要活命,必须立即进行剖腹探查,尽可能缝合破损的肠道。然而,没有“醉仙散”,没有麻醉。

伤兵营内,那熟悉的人间地狱景象再次上演。

年轻的工匠被牢牢绑在木板上,口中被塞入防止咬断舌头的木棍。当军医那烧红的烙铁灼烫伤口以最原始的方式止血时,当冰冷的手术刀划开他的腹部,试图将那流出的、温热的肠子塞回去并寻找破损处时,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刺破了营房的顶棚。

那声音中蕴含的极致痛苦与绝望,让周围所有见惯了伤痛的军士都面色发白,不忍卒听。年轻工匠的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抽搐、挣扎,眼球可怕地凸出,布满了血丝。汗水、血水、失禁的污物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军医的手在颤抖,额上冷汗直流。在这种条件下进行如此复杂的手术,本就是九死一生,而伤者因剧痛产生的疯狂挣扎,更是让任何精细的操作都变得不可能。手术进行到一半,那年轻工匠便在持续不断的、撕心裂肺的哀嚎中,猛地一挺身子,瞳孔涣散,彻底没了声息。

他是活活痛死的。

整个过程,林庆云恰好在伤兵营巡查,试图了解最新伤情,寻找可能用于测试“醉仙散”(若能成功)的病例。他站在营房角落,亲眼目睹了这完整而残酷的一幕。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凝固的石像。他看着那年轻工匠从最初的挣扎到最后的沉寂,看着军医无奈而麻木地放下手术刀,看着那具很快变得冰凉的、布满痛苦痕迹的年轻躯体被草草用白布覆盖、抬走。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与绝望的气息久久不散。

林庆云缓缓闭上眼,紧握的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他没有愤怒地咆哮,也没有悲伤地流泪,只是那紧闭的眼皮下,翻涌着如同岩浆般炽热而沉重的情感。

他沉默地转身,离开了伤兵营。脚步沉稳,却带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他没有返回百草阁,而是径直走向燕王府,求见姚广孝。

在姚广孝那间弥漫着檀香、仿佛与外界喧嚣隔绝的禅房内,林庆云用极其平静,却字字千钧的语气,描述了方才在伤兵营发生的一切。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客观地陈述了事实——那年轻工匠因“回旋炮”炸膛受伤,最终在无麻状态下进行剖腹手术,活活痛毙的过程。

“……姚师,‘回旋炮’或可杀敌,然其不稳,亦可杀己。”林庆云的声音低沉,“而今日之事,本不必如此惨烈。若‘醉仙散’已成,那人或有一线生机,至少……可免去这锥心蚀骨之痛,保有为人最后的尊严与体面。”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姚广孝:“技术之可靠,非仅在于其杀伤之威,更在于其可控、可恃,在于其能护佑我辈自身!一味求快、求猛,忽视根基稳固与安全冗余,终将反噬己身!此非格物之道,更非强国之策!”

“高煦殿下所重,乃破敌之矛。而下官所愿铸就的,亦是护持持矛之手不因内因而折损之盾!此盾与矛,于我北平,同等重要!”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深深一揖。

姚广孝手持佛珠,静默地听着,脸上无波无澜,唯有那捻动佛珠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他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禅房的墙壁,看到了那伤兵营中的惨状,也看到了朝堂上下的浮躁与军事派的骄狂。

“庆云,”良久,姚广孝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缥缈,“你所言……老衲知晓了。”

没有明确的表态,但林庆云知道,这番话,这位总能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智者,已然听进去了。那年轻工匠用生命发出的、最后的无声哀嚎,与军事派喧嚣的“成功”形成了最残酷,也最真实的对比。这对比,如同一根冰冷的针,刺破浮华的表象,直指问题的核心。而这根针,能否刺醒一些人,扭转一些事,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