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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朱棣那“盾矛并举”的裁决,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北平的权力阶层中激荡起层层涟漪。支持者看到了长远布局的远见,反对者则暗忖着资源的分散与风险。这股暗流,在看似平静的政务运转下悄然涌动。

这一日,秋雨初歇,天空依旧阴沉。姚广孝的禅房内,炭火温煦,驱散着湿寒。他正与林庆云对坐,品着一盏清茶,商讨着“醉仙散”项目启动的具体细节,以及如何在那“以海防为先”的资源调配底线内,争取到最必需的人手与物料。

“王爷顶着压力,给了机会,却也设下了紧箍咒。”姚广孝拨动着手中的乌木佛珠,声音平和,“半年之期,转瞬即逝。高煦殿下那边,绝不会坐视。庆云,你肩上的担子,重逾千斤。”

林庆云颔首,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凝重:“下官明白。唯有尽快拿出阶段性成果,方能站稳脚跟。只是这天然提取之路,看似直接,实则变数极大……”

正说话间,禅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姚广孝淡淡道。

一名身着灰色内侍服饰的小宦官躬身而入,低声禀报:“姚师,府外有一年轻宦官求见,自称姓马,名和,来自云南沐王府,持沐王爷手书,言有要事面呈。”

“马和?”姚广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他似乎对这个名字略有印象,沉吟片刻,“带他进来。”

林庆云见状,便欲起身告辞。

姚广孝却摆了摆手:“庆云不妨稍坐,此人或与眼下困局,有些关联。”

不多时,小宦官引着一人走入禅房。

来人甚是年轻,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材算不得高大,却站得笔挺如松。他面容端正,鼻梁高挺,一双眼睛格外有神,清澈而专注,仿佛能洞悉细微。他穿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棉袍,已被秋雨打湿了肩头,鞋履沾满泥泞,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疲惫之下,却藏着一股难以磨砺的坚韧与沉静。

他进门后,便依礼跪下,双手高举过顶,捧着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声音清越而稳定:“奴婢马和,奉云南沐王爷之命,星夜兼程,北上投效燕王殿下,并有西洋见闻笔记一卷,敬献姚师与王爷驾前!”

姚广孝示意小宦官接过信函,转呈上来。他并未立即拆看,而是目光平和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年轻人:“马和?你原是滇人?”

“回姚师,奴婢祖籍云南昆阳,世代信奉伊斯兰。”马和不卑不亢地回答。

“起来说话。”姚广孝拆开沐王的信,快速浏览着。信中对这名年轻宦官颇多赞誉,称其“聪慧过人,过目不忘,尤善观察、记忆地理水文与器物形制”,并提及他因家族商贸关系,曾有机会近距离观察泊靠沿海的西洋船只,甚至与船上人员有过短暂交流,深感西洋船坚炮利之威胁,故主动请缨,北上效力。

看到此处,姚广孝眼中兴趣更浓。他放下信笺,目光落在马和始终紧紧抱在怀中的一个油布包裹上:“沐王爷信中提及,你着有西洋见闻笔记?”

“是。”马和再次躬身,小心翼翼地将那油布包裹放在地上,层层解开,露出里面几本装订整齐、纸张泛黄的册子。他双手捧起最上面一本,恭敬地递给姚广孝。

姚广孝接过,随手翻开。林庆云也忍不住好奇,侧目望去。

只一眼,两人便皆是一怔。

册子内并非洋洋洒洒的文章,而是密密麻麻、却无比精准的图画与标注。有用炭笔精细勾勒的西洋夹板帆船侧视、俯视图,帆索系统、舵体结构、甚至炮窗位置都清晰可见;旁边以蝇头小楷详细标注着推测的尺寸、材质、以及根据吃水线推断的载重量。有对“佛郎机”人着装、习惯的速写与记录。更有几页,专门绘制了各种奇特的船用工具、滑轮组、乃至一种带有刻度的、疑似测量仪器的简图。

图画之精准,观察之细致,标注之详实,令人叹为观止。这绝非走马观花的游记,而是一份极具技术价值的侦察报告。

“这些……都是你亲眼所见,亲手所绘?”林庆云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惊讶。他深知,在此刻的北平,对西洋技术的具体了解是何等匮乏和珍贵。

马和转向林庆云,目光坦诚:“回大人,十之七八为奴婢亲眼观察、默记于心后绘制。部分细节,乃冒险靠近,或与船上底层水手交谈所得。奴婢深知西夷船坚炮利,对我华夏海疆虎视眈眈,故每到一处沿海,必想方设法记录其船舰特征,只盼有朝一日,能为我华夏海防尽绵薄之力。”他的话语中,听不到谄媚,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与屈辱交织的坚定。

姚广孝缓缓翻动着笔记,目光越来越亮。他注意到,马和不仅记录了西洋船只的优点,也凭借其敏锐的观察,推测出了一些可能的弱点,例如大型帆船转向相对笨拙,对浅水区适应性差等。更有一页,甚至尝试将中式帆船的硬帆优点与西洋软帆进行对比分析。

“过目不忘,心思缜密,尤擅格物……确是璞玉。”姚广孝合上册子,看向马和的目光中已带上了几分欣赏,“你怀此绝技,又心系华夏,为何甘愿净身入宫?”

马和神色一黯,随即又恢复平静:“家道中落,变故使然。然,奴婢以为,报效国家,未必只有一途。宫内宫外,皆可为华夏出力。”

姚广孝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他沉吟片刻,对林庆云道:“庆云,你以为如何?”

林庆云看着眼前这个目光清澈而坚定的年轻人,又想起苏婉清正在全力攻坚的“海狼艇”与“水底惊雷”项目,心中已然明了。他开口道:“姚师,马和所带来的,不仅是珍贵的敌情资料,更是一种我们急需的、对西洋技术的直观理解。其才堪大用,尤其是对婉清那边的海防项目,或能起到关键助力。”

姚广孝颔首微笑:“善。”他转向马和,“马和,从今日起,你便暂入天工院机巧阁,在苏婉清主事麾下效力。你之才学,当用于实处。望你莫负沐王爷举荐,亦莫负自家所学。”

马和闻言,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他再次深深跪拜下去,声音因激动而微颤:“奴婢马和,定竭尽所能,不负姚师、林大人厚望!必为我华夏海防,鞠躬尽瘁!”

林庆云上前,亲手将马和扶起,看着他年轻而充满朝气的面庞,沉郁多日的心情,仿佛也照进了一丝亮光。

这乱世,这危局,固然有朱高煦般的质疑与压力,但也总有新的希望与力量,如同这南来的璞玉,在风雨飘摇中,悄然呈现。

他知道,苏婉清见到此人此卷,必定欣喜。而这北平的天工院,或许将因这颗璞玉的加入,在海防的迷雾中,找到一条不一样的破局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