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的声音在村子上空盘旋,像秃鹫盯着垂死的猎物。
“所有人!进地窖!”岩伯的吼声在村落里回荡。守山人们训练有素地掩护老幼撤退,青壮年则拿起猎叉、弓箭,迅速占据有利地形。
顾宸把我安置在岩伯的木屋窗口——这里视野最好,又能随时撤退到地窖。他自己检查了手枪弹药,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等会儿打起来,你和小石头待在一起,别冲动。”
“你又要逞强?”我抓住他的手臂。
“不是逞强。”他低头在我额头亲了一下,“是战术。生命树的目标是你,只要你安全,他们就不会下死手。这是我们的机会。”
我懂他的意思。用我当诱饵,引蛇出洞。但这也意味着他要暴露在枪口下。
“阿震。”顾宸看向守在门口的保镖。
“在。”
“带四个人守住地窖入口。除非我死了,否则任何人不得接近薇薇。”
“顾总!”
“执行命令。”
阿震咬牙点头,转身去布置。
我深吸一口气,从怀里取出那枚银质徽章——生命树的衔尾蛇标记。这东西让我恶心,但现在,它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
“岩伯,”我转向老人,“村子里有没有懂古文字的人?”
“老祭司懂一些。”岩伯看向角落。一个佝偻的老妇人安静地坐在阴影里,手里捻着一串骨头念珠。
我走过去,将徽章递给她:“婆婆,您见过这个图案吗?”
老祭司抬起浑浊的眼睛,盯着徽章看了许久,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归藏之眼。”
“什么?”
“归藏之地……有双眼。”老祭司的声音嘶哑如砂纸,“一曰生,一曰灭。生命树……衔尾蛇……他们在找灭眼。”
我心头一凛。父亲笔记里提到过“归藏之眼”,但语焉不详,只说那是源力平衡的枢纽。难道生命树想找到“灭眼”,打破平衡?
“灭眼在哪里?”顾宸问。
老祭司摇头:“老身只知……眼在门后。而门……”
她看向我,眼神复杂:“需以活钥开启。”
活钥。果然是指我。
窗外传来轰鸣——直升机开始降低了。舱门打开,绳索抛下,全副武装的黑衣人开始索降。
“来了。”顾宸拔枪上膛,眼神冷如寒冰,“岩伯,带薇薇去地窖。我去会会他们。”
“等等!”我拉住他,快速在他手心画了一个符号——那是传承记忆里的一种临时印记,能在短时间内增幅持有者的身体力量,但副作用是之后的剧烈虚脱。
“撑不住就撤,别硬抗。”我盯着他的眼睛。
顾宸勾唇:“放心,还没听够你叫我老公呢。”
他翻身跳出窗口,阿震带着人紧跟其后。岩伯则不由分说地拉起我:“丫头,走!”
地窖入口在木屋后院的枯井里。我们刚下到井底,头顶就传来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
小石头已经在地窖里了,还有十几个老弱妇孺。见我们下来,一个年轻妇人立刻将孩子护在身后,眼神警惕。
“是自己人。”岩伯沉声道。
妇人这才放松,但手还按在腰间的柴刀上。地窖里气氛紧绷,只有孩子们压抑的啜泣声。
我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努力感知地面的战况。源力几乎耗尽,我只能隐约感觉到几个能量波动——顾宸的、阿震的,还有几个陌生的、阴冷的波动。
生命树派来的人,不简单。
突然,地面剧烈震动!土渣从头顶簌簌落下。
“他们在用爆破物!”岩伯脸色铁青,“想炸开地面!”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从上方传来!地窖入口方向的土壁轰然崩塌,刺目的光线和硝烟一起涌进来!
烟尘中,三个黑衣人举枪冲入。
“找到目标!”为首的人大喊。
守山人们立刻反击。猎叉和柴刀对突击步枪,本就没有胜算,但守山人个个悍不畏死。一个年轻汉子用身体挡住射向孩子的子弹,倒下时手里的柴刀还死死插进敌人肩膀。
“住手!”我冲出去,挡在双方中间,“你们要的是我,别伤无辜!”
黑衣人停下动作,枪口齐刷刷对准我。
“林小姐很识时务。”陈博士的声音从地窖入口传来。他拍着身上的灰尘走进来,金丝眼镜在昏暗光线下反着冷光,“只要您配合,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人。”
“怎么配合?”
“很简单。”陈博士微笑,“带我们去灭眼所在地。”
“我不知道在哪。”
“您知道。”陈博士的语气笃定,“传承给了您一切记忆,只是您还没学会读取。不过没关系——”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仪器,像是个小型脑波扫描仪,“我们可以帮您‘回忆’。”
岩伯怒喝:“你们敢!”
“为什么不敢?”陈博士歪头,笑容不变,“守山人一脉,守护的秘密已经过时了。源力不该被埋没在这深山老林里,它应该为全人类服务。”
“放屁!”一个守山人青年啐了一口,“源力一旦失衡,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人类!”
“那是你们保守派的杞人忧天。”陈博士示意手下,“带走林小姐。其他人……处理掉。”
黑衣人举枪。
千钧一发之际,地窖另一侧的土壁突然炸开!顾宸一身尘土和血迹冲进来,抬手就是三枪!
三个黑衣人应声倒地。陈博士反应极快,一把抓过旁边的小石头当人质,枪口抵着孩子的太阳穴。
“顾先生,又见面了。”陈博士笑容依旧从容,“放下枪,不然这孩子……”
“你杀了他,我会让你生不如死。”顾宸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我相信您做得到。”陈博士点头,“所以,不如各退一步?您放下枪,我放了这孩子,我们只带走林小姐。”
“不可能。”
“那就没办法了。”陈博士的手指缓缓扣紧扳机。
小石头浑身发抖,但咬着牙没哭。
我死死盯着陈博士,体内仅存的那点源力疯狂运转。传承记忆在脑海中翻涌,那些古老的纹路、符号、禁忌知识……一定有什么能用上的!
“你在找灭眼,”我突然开口,声音异常平静,“但你知道激活灭眼需要什么吗?”
陈博士动作一顿。
“需要持钥者的血,”我继续,“需要守山人的骨,还需要……”我顿了顿,一字一句,“需要生命树创始人的心脏。”
陈博士的笑容终于僵住了。
“你怎么知道……”
“传承告诉我的。”我向前一步,“生命树的创始人,其实是守山人的叛徒,对吧?当年他盗走部分源力结晶,创立了组织。但他的血脉里依然残留着守山人的诅咒——除非用直系后代的心脏献祭,否则永远无法真正掌控源力。”
陈博士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所以你们这些年到处寻找持钥者血脉,其实是在找替代品。”我盯着他,“因为你们找不到创始人的直系后代了,对吗?”
地窖里一片死寂。
陈博士的枪口微微下垂,但下一秒,他突然笑了:“很精彩的故事,林小姐。但可惜,你猜错了一件事。”
他拉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暗红色的烙印——那是守山人的血脉印记!
“我就是创始人的直系玄孙。”陈博士的笑容变得狰狞,“所以,只要拿到你的血,我就能打开灭眼,获得完整的源力掌控权!”
他猛地推开小石头,枪口转向我:“抓住她!”
黑衣人一拥而上。顾宸开枪阻击,但对方人多势众。岩伯带着守山人拼死抵抗,地窖里瞬间变成混战。
我被两个黑衣人架住胳膊往外拖。陈博士走在前面,脚步轻快得像去郊游。
“顾宸!”我挣扎着回头。
他正被三个人围攻,手臂中了一枪,血染红衣袖,但眼神依然凶狠。他看到我被抓,猛地撞开一人想冲过来,却被另外两人死死按住。
“别急,”陈博士回头,怜悯地看着他,“等我拿到灭眼,或许会大发慈悲,留你们做实验体。”
地窖入口近在眼前。阳光刺眼。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我体内枯竭的源力,突然像是被什么点燃了!
不是恢复,而是燃烧!以生命力为燃料的疯狂燃烧!
“啊——!”我仰头痛吼,周身爆发出刺目的白光!架着我的两个黑衣人惨叫倒地,皮肤被高温灼伤。
陈博士惊骇回头:“你疯了?!这样燃烧生命力,你会死的!”
“那就……一起死!”我嘶吼着,将燃烧的源力全部压向地面。
地面开始龟裂。不是爆破,而是某种更深层的、规则的崩裂——古老的纹路从裂缝中浮现,散发着乳白色的光。
“这是……”陈博士瞪大眼睛,“归藏之门的纹路?!你疯了!没有完整仪式就强行开门,会把我们都吸进去!”
“那就……进来吧!”我狞笑,用尽最后力气,将燃烧的源力灌注进纹路中央。
地面塌陷了。
不是坠入坑洞,而是坠入一片光怪陆离的虚空。所有人都在下坠,陈博士、黑衣人、我,还有从地窖里冲出来的顾宸。
他在最后一刻挣脱了束缚,扑向我,紧紧把我抱在怀里。
“这次……”他在我耳边喘息,“真的玩大了。”
我靠在他胸口,意识开始模糊。燃烧生命力的代价开始显现,我能感觉到体温在下降,心跳在变慢。
“对不起……”我喃喃。
“道什么歉。”他抱得更紧,“夫妻嘛,要死一起死。”
下坠停止了。
我们落在了一片乳白色的光之海里。四周没有天,没有地,只有流动的光。而在光海中央,悬浮着两扇巨大的石门。
一扇纯白,纹路生机盎然。
一扇漆黑,纹路死寂狰狞。
石门紧闭,但门缝里透出的气息——白色的门温暖如春,黑色的门冰冷刺骨。
陈博士从光海里挣扎起身,看到两扇门,狂喜地大笑:“归藏之门!生眼和灭眼!我终于找到了!”
他想冲向黑色石门,但光海突然掀起波涛,将他狠狠拍回。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光海中回荡:
“血脉不纯,妄念过重,不得近前。”
陈博士愣住,随即暴怒:“我是创始人嫡系!我有资格!”
“资格?”那声音轻笑,“守山人一脉的资格,在于守护之心,而非血脉之纯。你心术不正,已被源力厌弃。”
“胡说!”陈博士疯狂地冲向黑色石门,但每一次都被光浪打回,身上开始出现诡异的黑色灼痕——那是被源力反噬的迹象。
顾宸扶着我站起来。我浑身无力,全靠他撑着。
“前辈,”我对着光海虚弱开口,“晚辈林薇薇,持钥者后人,为阻此人开启灭眼,不得已强行开门,请前辈恕罪。”
光海静默片刻。
那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感慨:“景明的女儿……你比你父亲,多了一份决绝,也多了一份牵挂。”
光流凝聚,化作一个模糊的老者虚影,悬浮在白色石门前。
“持钥者一脉,千年守护,今日该做个了断了。”老者看向我,“林薇薇,你面前有两条路。”
“第一条,以你全部生命力为祭,可永久封闭灭眼之门。代价是你的生命。”
顾宸的手臂猛地收紧。
“第二条,”老者继续,“继承完整的持钥者传承,成为守门人。代价是……永世困守于此,不得离开归藏之地。”
我沉默。
两个选择,都是绝路。
“没有第三条路吗?”顾宸哑声问。
老者看向他,目光深邃:“有。但你……愿意付出代价吗?”
顾宸毫不犹豫:“愿意。”
“别听他的!”我急了,“他的身体已经……”
“顾宸,身负绝症,命不久矣。”老者平静地说出事实,“但你体内有持钥者血脉渡予的源力残余,加上你本身意志坚如磐石,倒是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你代替林薇薇,成为守门人。”老者一字一句,“以你残躯为牢,以你意志为锁,镇压灭眼。但代价是——你将与灭眼同化,成为它的一部分,永生永世承受源力失衡的侵蚀之苦。”
顾宸笑了。
“听起来比化疗痛快。”他说,然后看向我,“成交。”
“顾宸你疯了!”我死死抓住他,“你会生不如死!”
“那也比看着你死强。”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而且,谁说一定会生不如死?”
他转向老者:“前辈,我有个条件。”
“说。”
“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来履行约定。”
老者沉默片刻,点头:“可。”
光海翻涌,将我们托起,送回现实。地窖入口,阳光刺眼。陈博士和他的手下不见了,大概是被留在了归藏之地。
岩伯和小石头他们冲过来,看到我们还活着,都松了口气。
顾宸把我打横抱起,走向村子。
“三天,”他低声说,“够我做很多事了。”
我靠在他怀里,眼泪终于掉下来。
“比如?”我哑声问。
“比如……”他勾起嘴角,“把生命树连根拔起,让他们再也威胁不到你。比如,安排好安安和小雪儿的未来。比如……”
他顿了顿,声音温柔下来。
“好好陪你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