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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意义上,扶苏不得不承认陈善是个绝世奇才。

起码在投机钻营这一项,他简直做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程度。

以胡人代役不仅仅在西河县成为约定俗成的惯例,而且还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规则和体系,并且将业务扩大到了周边其余乡县,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徭律》中规定,征役分三种——更卒、正卒、戍卒。

更卒,在本地服役,从事筑城、运输等体力劳动,时限一月。

正卒相当于短期兵役,接受军事训练并且担任一定的军备任务,时限一年。

戍卒,约等于发配边疆,时限最长可达三年。

很简单就能看出来,更卒最为轻松,戍卒最苦、最危险。

秦国本身也有自己的代役制度。

富家弟子或者家境殷实者不愿意服役,可以花钱雇人顶替自己。

更卒约莫三百钱左右,正卒一千钱,戍卒要两千钱。

陈善搞出来的胡人代役,一下子就把雇佣成本打下来了。

更卒三百钱?

胡人管饭就干!

正卒一千钱?

扯什么犊子!五百钱不能再多了!

戍卒一千钱,批发价大甩卖!

西河县别的不多,就是胡人多。

不但能满足本县的力役需求,而且还承接了大量外来订单。

扶苏跟随老吏周丰走遍了大半个北地郡,所到之处无不盛情相迎。

地方官吏需要西河县的胡人完成朝廷的征发额度;富户、大族需要廉价的代役,减轻家庭的负担和开支。

你好我好,皆大欢喜。

终于有一次,扶苏遇到个士人打扮的一族之长。

双方谈妥了三十名代役的生意后,族长热情地杀鸡宰羊、沽酒市脯,招待用饭。

席间扶苏借着酒意问:“军机之要,莫重于密。”

“北地郡大肆以胡人代役,蔚然成风。”

“难道没有有识之士察觉不妥吗?”

酒席间的气氛瞬间冷场。

族长看了周丰两眼,随后干笑两声。

“我族中有一后生,自幼痴愚呆傻,整日疯言疯语,连刮风下雨都不知回家躲避。”

“可是这痴儿家中田地的庄稼长得最好,你可知为什么?”

扶苏摇了摇头,迟疑不决地说:“因为他父母勤恳能干?还是这痴儿天生神力?”

族长语气玩味:“都不是。”

“痴儿虽傻,却知道哪块田是自家的,时时看护,不让鸟雀禽兽糟蹋。”

“他虽傻,却知道走街串巷,捡拾牛羊粪便,喂到自家田里作肥。”

“每逢秋收时,凡是地里散落的麦秸、碎谷,他都要捡回去放入自家谷仓。”

“倘若有顽童与他抢夺,他还要打人哩!”

周丰被逗得哈哈大笑:“那你这位后生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族长抿了一口酒水:“该傻的时候就傻,不该傻的时候就不傻。往里傻,不往外傻。”

“哈哈,或许他才是族中第一聪明人。”

——

红炭暖炉,汤水滚沸。

黄昏时绚丽的霞光洒向大地,与千家万户袅袅升起的炊烟相映成趣。

嬴丽曼十指灵巧地剥好一枚羊桃,用小刀分开,给陈善和扶苏每人盘中放了一半。

这种水果后世名猕猴桃,发源于秦岭北麓。

陈善偶然吃过一次后,特意在西河县移栽了一批。

嬴丽曼如今怀有身孕,对它酸酸甜甜的滋味格外喜欢,苗圃里长出的果子大半都被她自己享用了。

“兄长有没有亲自去看看那个傻子?”

“我总觉得族长话里有话,世间哪有如此古怪离奇之人。”

每日傍晚,扶苏总会来陈善府中用饭。

嬴丽曼担心他受了委屈又不说,总是事无巨细地问来问去。

“有或者没有,其实不重要。”

“为兄当时便醒悟,秦国百姓与塞外的胡人并无区别。”

“他们为了衣食保暖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哪儿还有闲心去管什么家国大义、千秋功业呢?”

说到这里,扶苏唏嘘叹气,摇头不止。

“咦?”

“妻兄你会说人话啦!”

“可喜可贺。”

“看来最近的历练效果斐然,老妇公知晓后,定然大喜过望。”

陈善用丝帕抹去嘴边的汁水,坏笑着调侃他的大舅哥。

砰!

嬴丽曼满脸怒容,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陈修德,你方才说什么?”

陈善揉了揉鼻子,坐直身体老实巴交地说:“妻兄深入民间,体察疾苦。言语间少了世家子弟高高在上的架子,正合老妇公敦本务实的教诲。”

“曼儿,大好事呀!”

嬴丽曼生气地瞪着他:“少打岔,你说我兄长什么来着?”

扶苏见他们夫妻两个马上要吵起来,连忙劝道:“妹婿揶揄打趣,算不得冒犯。”

“汤沸了好久,我饿得头昏眼花,咱们快用饭吧。”

嬴丽曼狠狠在陈善腿上掐了一把,小声警告:“再敢对我兄长不敬,可没这么容易饶过你!”

陈善死猪不怕开水烫,敷衍地点头:“知道啦。”

“对了,北地郡的加役征发得差不多了。”

“最近给胡人批了一大堆条子,他们急吼吼地等着提货呢。”

“妻兄若是有暇,不妨去铁器场帮个忙。”

一个‘铁’字让扶苏瞬间打了个激灵,心跳都快了半拍。

他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地应了声:“好。”

嬴丽曼不放心地叮嘱:“兄长务必盯仔细些。”

“胡人一贯刁顽奸滑,能占七分便宜绝不占三分,稍有不慎就小心着了他们的道。”

“万一遇上不灵醒的,你尽管去县衙叫人,让执法队来对付。”

“我让修德明天去吩咐一声,听到了没有?”

最后一句话她是转头对陈善说的,后者猛猛点头,嘴里唏哩呼噜吃着烫菜,作揖道:“修德听凭夫人差遣,绝不敢忘。”

月朗星稀,夜凉如水。

丰盛的晚饭过后,扶苏回到自己的单间,点燃一盏油灯奋笔疾书。

最近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实在太多,两页羊皮纸都无法写完。

直到夜半三更时,他才把书信小心翼翼地吹干晾好,收进一支细竹筒内。

明日会有黑冰台密探与之接头,将信件送回咸阳。

“按行程推算,父皇应该回宫了吧?”

“不知他的身体状况如何……”

思及此处,扶苏喟然长叹。

曾经他天真的以为,自己接任皇位后施行仁政,宽厚爱民,肯定能获得万众赞许。

如今看来,似乎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百姓不想修建长城,也不想赴边关服苦役。

可他们又要安定的生活,远离匪患和战祸。

世间安得双全法?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