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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陈善。

听他如此一说,真相已经显而易见。

西河县长期以来,一直在刻意控制盐、铁、茶等物资的供给。

陈善非但把它们当作谋取暴利的手段,更进一步将其变成了钳制草原各部族的缰绳。

孰强孰弱、孰生孰死,全都由坐镇西河县的陈善在暗中操弄。

“兄长,你回来的时候我闻到一股脂粉香气。”

“该不会……”

嬴丽曼吸了吸鼻子,像只狡猾的小狐狸一样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

“什么脂粉香?”

“没有的事,你别胡说八道。”

扶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飞快地拿起筷子大口吃饭。

“兄长,你就别瞒我了。”

“说来听听,西河县哪家的姑娘如此有福。”

嬴丽曼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央求。

扶苏被缠得没办法,才含混地说铁场中邂逅一位胡族贵女,听她讲了许多草原人生存不易的故事。

“胡女?”

“兄长,这桩姻缘我不同意!”

嬴丽曼直截了当地表达了反对。

扶苏莫名觉得好笑:“萍水相逢,随聚随散,你有什么好不同意的?”

嬴丽曼挪动锦墩坐到他身边,一本正经地叮嘱道:“兄长,你刚来西河县,不晓得胡女的厉害。”

“但凡你对她有意,她马上就死皮赖脸贴上来了。”

“然后你就瞧好吧,今天她家里的牛生病了,托你去医院买药。”

“明天她家房子又被风吹倒了,让你去买些铁丝、铁钉。”

“如若此时你还不醒悟,后天她七大姑八大姨,三叔二伯父,一个不落全都遭了祸事。”

“好似因为你的出现,他们马上要阖族覆灭了!”

扶苏半信半疑:“有那么夸张吗?”

嬴丽曼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夸张?半点都不夸张!”

“倘若不是一桩桩一件件血淋淋的教训,修德怎会在西河县立下规矩——凡县衙官吏、任职公事者,上追三代,下查子孙,皆不得与胡人结亲。”

“兄长,你可别不当回事。”

“胡女……对,她一定是看上你在铁场做事了!”

嬴丽曼顿时恨得咬牙切齿:“好一个胆大包天的狐狸精!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我兄长头上!”

“她长得什么样?有什么显眼的特征没有?”

“我明日去召西河执法队全城彻查,非要把她揪出来不可!”

扶苏见状连忙劝阻:“人家回草原去了,你上哪儿找她去?”

“日常琐事而已,就此作罢,休得再提。”

嬴丽曼拍了下桌子:“逃到鬼方国我也要把她抓回来!”

“草原虽大,却不容她逍遥法外!”

“兄长你放心,小妹自有办法。”

扶苏顿时愕然。

陈善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想不到丽曼也沾染了他的恶习,夫妻二人说话时霸道的口吻简直如出一辙。

“我说不追究就是不追究。”

“曼儿你怀有身孕,多吃点肉。”

扶苏夹了筷鲜嫩的羊排放进她的碗里:“听话,快吃了它。”

嬴丽曼心头老大的不快,双颊鼓鼓的生着闷气。

“兄长,你若是再见到那胡女,不妨大大方方告诉她。”

“铁,西河县有的是。”

“我夫君以铁铺路三十余里,就是不给他们用。”

“盐,西河县也有的是。”

“我夫君的盐场中,白花花的盐巴堆积成山,就是不给他们吃。”

“茶,西河县还是有的是。”

“关中几座茶山,是我特意派人去买下来栽种茶树的,年产干茶十余万斤。”

“他们一口也别想喝到。”

扶苏瞪大了眼睛,疾呼道:“小妹,你慢点说。”

“以铁铺路是怎么回事?”

嬴丽曼自知失言,一时间支支吾吾,想要搪塞过去。

“是不是在月氏国割让的三百里工业区?”

扶苏试探着询问。

“兄长你怎么知道的?”

“我……”

“罢了,反正你总会知道的。”

嬴丽曼叹了口气:“月氏割让的领土中矿藏丰富,修德为了方便采掘运输,曾经修了三十余里长的两道铁轨。”

“兄长,矿场用的轨道你应该见过吧?”

“木质容易损毁朽烂,修德直接用铁来做,一劳永逸。”

“除了投入大点,其实挺划算的。”

大秦统一天下后,随着国力的增长,咸阳开始大兴土木。

扶苏当然见过木轨的模样。

它能极大提高车辆的载重,而且无需担心雨水带来的泥泞。

在大型工事、矿场中屡见不鲜。

但是用铁来做……铺开三十余里!

无法想象这要消耗掉多少斤铁,它的数目恐怕会大得吓人!

“盐呢?”

“西河县还有盐场,我怎么没见过?”

扶苏接着追问。

嬴丽曼犹犹豫豫地回答:“盐是从月氏那边贩运过来的。”

“荒原上遍地都是散落的大块硝土盐壳,胡人不得其法,只会用来鞣制皮革,或是供牛羊舔食。”

“修德手下有一群方士,精通修丹炼药之术。”

“原本泥沙混杂的硝土盐壳,经他们之手就能化腐朽为神奇。”

“不光能分化出纯白如雪的精盐,还能同时产出很多有用的东西。”

说到这里,她意有所指地说:“兄长,无论铁还是盐,都是产于月氏境内。”

“修德当时签的是租契,按道理来讲,盐铁都是月氏出产。”

“我们这可不算是私自冶铁制盐,触犯朝廷律法的事我们绝对不会做的!”

扶苏当场被气笑了。

犯不犯律,你心知肚明,何必还要遮遮掩掩呢?

小妹长大了。

嫁做人妇后,知道替夫家着想,连兄长都变成外人了。

“那关中的茶山是怎么回事?”

扶苏仔细回忆后:“茶原产巴蜀,虽然关中也有种植,但产出并不大,口感也逊色许多。”

嬴丽曼振奋地说:“兄长,你不知道晓草原上的行情。”

“他们哪还管什么口感不口感,有的喝就不错了!”

“大秦境内售卖的茶叶,无不是采其鲜嫩叶芽,连细碎残渣都不能有。”

“卖到草原上的干茶饼,连同枯枝老叶都一股脑的装进去,胡人从未挑剔过。”

“与关中的茶商相比,小妹的茶山一座能抵他们十座!”

“若不是怕……”

扶苏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心虚起来。

你是想说,如果不是怕声势太大被皇家发现,还要再多买上几座茶山是吧?

丽曼,你真的是变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