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早。
前来求援的黄头部族首领整理好行装,与西河县派出的使节一道准备出发。
两者会在半途分道扬镳,各自奔赴不同的前程。
“路上保重,万事多加小心。”
“崔小郎,等你回来本县为你摆酒庆功!”
陈善和扶苏站在一起,冲着远行的队伍不停挥手。
秋风凛冽,荒野上的枯枝败叶全都被露水打湿。
扶苏遥望着崔皋年轻的面孔,不由心生悲悯。
他才不到二十岁呀!
若是一去不回,家中的父母亲友该伤心成什么样子。
“想什么呢?”
“是不是觉得我亲手把他推向了死路?”
“你还真猜对了!”
“修德坐在这个位置上,每天就是不停地选择让谁去死。”
“死着死着就习惯了,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陈善自言自语般说完后,释然地笑了笑。
“走吧,回去。”
“你非要来给崔小郎送行,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他招了招手,示意扶苏跟上。
“远处来了一匹快马。”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好像是传信的。”
扶苏站在原地不动,注视着地平线上越来越清晰的骑士身影。
“哦?”
陈善诧异地回过头去,站在对方身边观望。
崔皋走出没多远,信使临近的时候,他看出对方的穿着像是西河执法队的制服,立刻高举起手臂。
“吾乃县尊任命出访东胡使节,可是有什么紧急情报传来?”
“吁……”
信使勒起缰绳兜了圈子才停下,端详一会儿觉得对方面熟,应该是西河县的文吏之一。
他高声喊道:“王八蛋乌孙跑了!全族弃城而逃,一个都不剩!”
“西征联军而今驻扎在乌孙国都城,特遣使请县尊示下,追还是不追!”
“在下公务紧急,不便久留。”
“告辞了!”
急促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崔皋喃喃念着:“跑了?乌孙跑了?”
“那岂不是……”
他瞬间面色狂喜,激动地握紧拳头在原地转圈。
携此大胜之威,痛殴东胡王一顿又能如何?
我不用死了!
稍后片刻,信使纵马狂奔至陈善面前,奉上密封在竹筒中的军报。
“乌孙国跑了?”
“它怎么能跑呢?”
陈善耐着性子从头看到尾,嘴里不禁愤恨地骂道:“乌合之众,坏我大事!”
“入他的娘!”
“这帮虫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活该一辈子只能摇尾乞怜!”
扶苏等对方骂完后才问:“妹婿,出什么事了?”
陈善拍着大腿说:“征讨乌孙的大军途经月氏,众多高官显贵眼见有便宜可捡,纷纷自告奋勇,派出自家兵丁尾随而行。”
“结果阵仗越来越大,也拖慢了行军的速度。”
“乌孙收到风声后见势头不对,居然举族逃窜到西域去了!”
“这……这特么的叫什么事啊!”
扶苏此时的心情格外复杂。
当初在县衙内,陈善召集幕僚商讨远征乌孙的时候,他还觉得对方狂妄无知,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没想到……
乌孙国连战都不敢战,听到消息就望风而逃了。
“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乌孙,此乃大捷中的大捷。”
“妹婿应当欢喜才是。”
陈善气急败坏:“我哪来的欢喜!”
“大军一动,钱粮如洪水泄地止都止不住。”
“乌孙国跑了,我的军饷从哪来?赏钱从哪来?”
“他妈的,狗东西!”
扶苏劝道:“乌孙国幅员千里,水草也算丰美。”
“田宅屋舍他们肯定带不走,也算一大笔收获。”
陈善摇了摇头:“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没赚就是亏,少赚还是亏。”
“我得想个办法……”
“对了!”
“西域诸国明知乌孙与我为敌,却刻意包庇袒护,这不是故意难为我吗?”
“好好好,修德眼里从不揉沙子。”
“你自己寻死,可怨不得他人!”
扶苏甚至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替西域诸国罗织好了罪名。
陈善对疲惫的信使说:“你先去休息,本县马上去写信。”
他急匆匆走出几步,忽然顿住脚步。
“等等,不妥。”
扶苏连忙追了上来:“妹婿,哪里不妥?”
“联军千里跋涉,师疲兵乏,或许应该在乌孙国休整数月,再见机行事。”
陈善竖起手掌:“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联军一路上都有月氏人提供粮草补给,又能方便地随时补充马匹。
说是远征千里,其实主场优势非常大。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
西域无强国,乌孙国人又是一帮凶悍的马匪。
我追,他逃,万一真这帮龟孙慌不择路……
不会变成上帝之鞭吧?!
三百年后,汉朝经过漫长的战争,打垮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匈奴帝国。
其中南匈奴选择归顺,同化为中华民族的一部分。
北匈奴选择举族迁徙,辗转在中亚停留了数百年,恢复元气后继续向西拓展生存空间。
此时混血的匈人部落中出现了一个强大的首领,他就是横扫欧洲大陆、令东西罗马俯首纳贡的阿提拉!
“妻兄,你觉得乌孙人可称强否?”
陈善迟疑地问。
扶苏摇了摇头:“宵小鼠辈,不足言勇。”
陈善补充道:“在关外这群臭鱼烂虾里呢?”
扶苏沉吟片刻:“乌孙可居第二等,比之东胡、月氏差距明显,但又胜过一般小部落。”
陈善捏着下巴犹豫不决。
以乌孙人的实力,放在大秦身边它就是个蝼蚁。
可要是去了中亚或者欧罗巴,那妥妥的大帝之姿!
该不该追呢?
陈善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会改变这个世界的走向。
乌孙国的去留对他而言是件小事,却关系着无数人的命运和前途。
“追吧。”
“大帝就大帝,上帝之鞭就上帝之鞭。”
“等再过些年,你看我干不干你就完了。”
陈善叹了口气,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扶苏紧张地问道:“妹婿,你方才念叨什么大帝、上帝之鞭是什么?”
因为出身皇家,陈善又是个大反贼,他对这样的字眼格外敏感。
“我说了吗?”
“哦,乌孙国妄自尊大,给自己冠了一堆虚头巴脑的名号。”
“其实嘛……它只是路边一条而已。”
“徒增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