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炎兽的蹄声在第七日午后,踏上了截然不同的土地。
空气变得滚烫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熔炉边的热浪。远方地平线上,暗红色的山峦轮廓在热浪中扭曲,仿佛大地本身在燃烧。这里已是熔核秘境的辐射区域,植被几乎绝迹,只有零星几簇焦黑枯草和耐热的荆棘在龟裂的土缝中挣扎。
官道在此断绝,前方是一片开阔的乱石滩,此时却熙熙攘攘聚集了上百人。临时搭起的帐篷、简易炉灶、摆满各种火抗装备和丹药的地摊散布各处,俨然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冒险者营地。人群泾渭分明——有整装待发、纪律严明的宗门或家族队伍;有临时拼凑、眼神警惕的散修小队;也有独来独往、气息内敛的独行客。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以及一种混合着硫磺、金属与野心的躁动气息。
秦枫四人的到来引起了一阵小范围的目光探询。踏炎兽和马车上的药王谷、火炼堂标记,足以说明他们并非寻常散修。但当看到他们如此年轻,且团队中竟有三名女子时,不少目光中又流露出轻视或别样的意味。
四人聚在一处背风的巨石后,秦枫取出云梦城主所赠地图,又对照着脑海中系统情报的指引。
“情报指向的‘沸泥沼泽’近道,与云梦城主地图上标注的‘高危未探明区域’基本吻合。”秦枫指着地图上一片用暗褐色标记、画着骷髅标志的区域,“地图备注说此地毒瘴弥漫、地质不稳,罕有人迹。但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避开外层熔岩兽群,直插中层。”姬如雪点头,“值得冒险。”
“需要准备些什么?”夏亚问道。
“避毒丹必须充足,沼泽毒瘴非比寻常。”小春作为医者,立刻进入状态,“还需强效驱虫药,湿热沼泽毒虫必多。另外,治疗火毒、灼伤、腐蚀伤及补充气血的丹药都要备齐。云梦城主给的‘火鳞佩’和‘冰蚕银丝内衬’也要穿戴好,沼泽深处可能也有地热。”
四人迅速行动,在营地的摊位间采购补充了一番。秦枫特意用稍高的价格换购了几块品质不错的火曜石碎片,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他们整理行装,准备向东南方那条人迹罕至的岔路出发时,一队人马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两名中年男子,皆有武王初期的修为,一个面色赤红,背负一柄赤铜大刀;一个面容阴鸷,手中把玩着两枚乌黑的铁胆。他们身后跟着十余人,修为从大武师到武师不等,看似一个规模不小的散修团队。
赤面大汉抱拳笑道:“几位朋友,也是要进秘境?看你们方向,莫非也要走东南那条‘死路’?那沸泥沼泽可不是好相与的,凶险得很。不如咱们一起组队,人多力量大,互相也有个照应。我们兄弟俩在这一带混了十几年,经验丰富,怎么样?”
他话语热情,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扫过秦枫四人,尤其在看到姬如雪清冷的容貌、夏亚矫健的身姿以及小春秀气的脸庞时,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秦枫面色平静,拱手回礼:“多谢道友好意。不过我等人另有要事,习惯独行,不便组队,抱歉。”
拒绝得干脆利落。
赤面大汉笑容微微一僵,他身后的阴鸷男子冷哼一声,手中铁胆转动速度加快了几分。那些队员中也有人面露不满或讥诮。
“小子,别不识好歹。这沸泥沼泽……”阴鸷男子刚想说什么,却被赤面大汉抬手制止。
赤面大汉深深看了秦枫一眼,又瞥了一眼始终沉默、气息却隐隐让他感到一丝危险的姬如雪,以及虽只有半步武王却气血旺盛、装备精良的夏亚,忽然笑道:“既如此,那便不强求了。祝几位一路顺风。若在沼泽中遇到麻烦,或许还会相见。”说完,带着队伍转身离去,走向了另一条相对主流、通往秘境常规入口的道路。
走出一段距离后,阴鸷男子低声道:“大哥,那几个小辈也太不识抬举了!尤其是那……”
“闭嘴。”赤面大汉低喝,脸色沉了下来,“那四人绝不简单。两个年轻武王,气息凝实,绝非靠丹药堆上去的。那两个姑娘,一个煞气内敛,一个气血如龙,都不是善茬。他们敢走沸泥沼泽,要么是无知找死,要么……就是真有倚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的目标是中层矿区的‘炎火晶’,别节外生枝。”
另一边,秦枫四人已踏入东南方的岔路。与主道上渐多的足迹不同,这里的路径迅速变得荒芜崎岖,温度似乎更高,空气中开始飘来淡淡的硫磺与腐殖质混合的怪异气味。
前行约半个时辰,一片灰蒙蒙、雾气弥漫的巨大沼泽出现在眼前。这便是沸泥沼泽。
沼泽上空笼罩着终年不散的黄绿色雾霭,视线受阻。地面不再是坚实的泥土,而是黑色、暗褐色与污绿色交织的淤泥,一些地方“咕嘟咕嘟”地冒着粘稠的气泡,破裂时散发出刺鼻的硫磺与腐臭。稀疏的、形态扭曲的焦黑树木像鬼爪般伸向雾空,许多树木和裸露的怪石上,挂着黏糊糊的、颜色艳丽的苔藓或菌类,一看便知剧毒。
空气中氧气稀薄,毒瘴弥漫。即使服用了避毒丹,依然能感觉到一丝胸闷与轻微的眩晕感。各种毒虫在泥水间、腐叶下蠕动爬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色彩斑斓的毒蛾在雾中盲目飞舞。
更令人心悸的是,沼泽边缘和浅滩处,随处可见散落的人类骸骨。有的半陷在泥中,有的挂在水洼边的枯树上,大多残缺不全,有些骨骼上还残留着被腐蚀或被啃噬的痕迹。破碎的兵器、锈蚀的矿镐、朽烂的行囊散落其间,无声诉说着此地的凶险。
“跟紧,注意脚下和四周。”秦枫沉声道,墨梅剑已握在手中。姬如雪身影若隐若现,游弋在侧翼。夏亚持盾在前,巨牙剑随时准备挥出。小春撑着烟罗伞,伞面微光驱散靠近的毒虫毒蛾,同时警惕地感知着环境中的毒瘴变化。
他们小心翼翼地在相对坚实的泥埂、凸起的石块或倒伏的树干上跳跃前进,避开那些冒泡的沸腾泥潭和颜色诡异的水洼。时不时有隐藏泥中的毒蛇暴起袭击,或被姬如雪的匕首精准钉死,或被夏亚的盾牌拍飞,或被秦枫的剑气斩断。
“嗤!”一条伪装成枯枝的暗绿色毒蛇从头顶树枝弹射而下,直扑小春后颈。姬如雪头也未回,反手一掷,一枚无影针已将其钉死在树干上。
“小心左边泥潭!”夏亚低喝,盾牌横扫,将数只从泥浆中弹射而出、口器尖锐的黑色怪虫拍飞。秦枫剑光一闪,将另两只漏网之虫绞碎。
小春不时弹出一些特制的驱虫药粉,或洒出中和毒瘴的药散。她的万药之体对毒素极为敏感,总能提前预警毒气最浓的区域。
一路有惊无险,但四人的精神都高度紧绷。这里的环境比预想的更恶劣,若非准备充分且实力不俗,恐怕早已步了那些骸骨的后尘。
随着深入,沼泽愈发幽深寂静,连毒虫的窸窣声都少了,只有泥泡破裂的“咕嘟”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心跳声。雾气更浓,能见度不足五丈。
就在他们踏上一片较为宽阔、由无数黑色枯藤纠结而成的“藤筏”地带时——
“喔……喔喔——!”
一声极其突兀、高亢嘹亮,与这死寂沼泽格格不入的鸡鸣声,陡然从前方浓雾深处传来!
那声音清晰无比,穿透雾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穿透力,直击耳膜,甚至让人神魂都为之一震!
四人脚步同时一顿,霍然抬头,看向鸡鸣传来的方向,眼中皆是惊疑与警惕。
在这死亡弥漫的沸泥沼泽深处,怎会有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