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城,双修大典的余晖尚未散尽,满城的喜庆和天道赐福带来的蓬勃生机依旧充盈在每一寸空气中。而在星落阁总部后院,那处被特意保留的原始绿地旁,一间朴素却温暖的屋内,气氛却有些不同。
沈老三和林秀娘坐在桌前,两人都有些局促不安。他们身上穿着周巧娘特意为他们赶制的新衣,料子极好,绣着低调的暗纹,但他们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桌面,依旧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如今的儿子沈子墨,不,或许该叫他的本名——墨羽,已是名震修仙界的天衍宗剑道天才,修为深不可测,气质清冷孤傲,与记忆中那个瘦小机灵、跟在他们身后放牛的幼子形象已然天差地别。
门被轻轻推开,沈子墨走了进来。他已换下大典时观礼的华服,穿着一身天衍宗内门弟子常见的青衫,身姿挺拔如松,气息内敛,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看向父母时,带着不易察觉的暖意和一丝复杂。
“爹,娘。”他开口,声音清朗,却不再是儿时的稚嫩。
“哎,子墨,快,快坐。”林秀娘连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地想给他倒水,却发现桌上的茶壶早已被侍女添满。
沈老三搓着手,憨厚的脸上挤出笑容:“大典……大典真是气派,俺和你娘都看傻了……你好,你好就好。”
沈子墨依言坐下,沉默了片刻。屋内一时只有灵泉潺潺流动的细微声响。
“爹,娘,”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有些事,我一直想跟你们说清楚。”
沈老三和林秀娘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紧张。他们其实早有预感,儿子身上发生的变化,绝不仅仅是修仙那么简单。
沈子墨的目光掠过窗外,似乎看向了很远的地方,缓缓道:“我不只是沈子墨。或者说,沈子墨,只是我这一世的名字和身份。”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尽量用父母能理解的方式说道:“我的灵魂,源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一个……叫做‘天剑墨家’的古老剑修家族。因为一些意外,我的魂魄受损,流落至此,懵懂间投身成了你们的孩子。”
沈老三和林秀娘听得目瞪口呆,魂魄?转世?古老家族?这些词汇对他们而言太过遥远和玄奇。
“所以……所以你不是俺们的……”沈老三喉咙发干,后面的话说不出来,脸上血色褪去。林秀娘也瞬间白了脸,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
“不!”沈子墨立刻打断他们,语气斩钉截铁,“你们永远是我的爹娘!生恩养恩,重于山岳!没有你们,没有这个家,没有姐姐,我或许早已在那场意外中彻底消散,根本不会有重获新生的机会,更不会有今日的墨羽!”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不容置疑的坚定:“沈家村的十年,是我最安稳、最珍贵的十年。爹的沉默守护,娘的温柔呵护,哥哥的笨拙照顾,姐姐的……严厉管教,”他说到这里,嘴角微微弯了一下,“这一切,塑造了如今的我。天剑墨家的传承给了我力量和根基,但沈子墨的经历,给了我温度和‘心’。”
他看向父母,眼神真诚无比:“我告诉你们这些,不是要疏远,而是不想再隐瞒。我既是墨羽,也是沈子墨。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沈老三愣愣地看着儿子,看着他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成熟和真诚,忽然间,那股莫名的隔阂和距离感就消散了大半。他猛地点头,声音有些沙哑:“俺……俺不懂那些大道理。俺就知道,你是俺儿子,是从小在俺跟前长大的小子墨!这就够了!”
林秀娘早已泪流满面,她伸出手,颤抖着摸了摸沈子墨的脸颊,就像小时候那样:“娘不管什么前世后世,娘就知道,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娘一口一口喂大的孩子……你过得好,娘就安心了……”
沈子墨感受着母亲粗糙却温暖的掌心,眼眶微微发热。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此外,还有一事。天剑墨家……如今仅剩我一人。家族遗命,重振剑道,清理门户。这是我的责任,无法推卸。日后,我可能无法常伴爹娘左右,甚至……会面对许多危险。”
他将可能面临的艰难提前告知,不希望父母日后为他担惊受怕而不明所以。
沈老三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重重一拍大腿,挺直了总是有些佝偻的腰背:“去吧!男子汉大丈夫,该担的责任就得担起来!爹没本事,帮不了你啥,但爹和你娘,还有你哥你姐,这儿永远是你的家!累了,乏了,就回来!”
林秀娘也擦干眼泪,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对,去做你该做的事。家里你不用操心,现在日子好过了,啥都不缺。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平平安安的。”
看着父母虽然担忧却全力支持的模样,沈子墨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也放下了。他郑重地点点头:“爹,娘,你们放心。我会小心。而且,姐姐如今已是圣域之主,无人敢轻易动我。我会常回来看你们。”
心结解开,屋内的气氛顿时轻松温暖起来。林秀娘开始絮絮叨叨地问他平时吃得好不好,修炼累不累。沈老三则笨拙地询问着剑法是不是很难学。
沈子墨一一耐心回答,褪去了天才剑修的光环,此刻的他,只是一个回家的儿子。
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暖金色,与星落城的辉煌灯火交织在一起。
沈子墨知道,他的剑道很长,他的责任很重。但他的归处,始终在这里,在这个由平凡农家父母用最质朴的爱构筑的港湾里。
剑心归处,是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