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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笨蛋美人俏王妃 > 第81章 消散的江都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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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元澈在舒州的别院里将养伤势,一晃便是一个月。庭院里的槐树已悄悄结起花苞,清风过处,雪白的花瓣簌簌落满石阶,如同他那些无法言说的心事,积了又散,散了又积。

没有江都王萧景琰的手谕,他寸步不得离开舒州。直至立夏前日,医官终于捻着银针颔首:“将军脉象平稳,伤口已见愈合了。”第三日拂晓,江都王的仪仗踏着晨露而至,来的并非萧景琰本人,而是他麾下一队玄甲亲兵。

“王爷念曹公子护驾有功,特赐南海珊瑚树两座,赤金五百两,并越窑青瓷三十件。”为首的将领声如洪钟,目光却刻意避开他的眼睛,“即日起,迁任易州督尉,领城防营指挥使职。”

曹元澈跪接诏书时,槐花的清香混着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赏赐在晨光中流光溢彩,却照不透他眼底的沉寂。他怎会不明白,这是萧景琰用珠玉锦绣筑起的藩篱——易州与江都相隔千里,督尉之职看似荣宠,实则是永绝归途的温柔放逐。

车马启程时正值初夏骤雨,行至官道岔口,他忽然命车夫停辔。玄甲统领策马上前:“督尉还有何吩咐?”

“就此别过。”曹元澈望向南方,江都的宫阙隐在雨雾之后,只余轮廓。他忽然扬唇一笑:“劳烦转告王爷——元澈,谨遵王命。”

车辙碾过湿润的泥土向北驶去,他怀中一方素帕暗藏温凉。那是王妃沈梦雨当日为他包扎伤口时所遗,帕角绣着半枝青梅,针脚细密如心事,如今尚带着药香,却再等不到共酿的季节。

易州城楼在雨幕中渐显轮廓时,他最后回望来路。初夏的雨丝绵密如网,网住了天地,也网住了那些本该遗忘的容颜。

从此青山叠嶂,相见无期。唯有衣袂间残留的槐花香气,还在诉说着某个未完成的初夏。

车马抵达易州将军府时,初夏的阳光正透过层叠的槐树叶,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府门前早有仆役等候,却不见老将军曹弘毅的身影——此刻他正镇守黑风口要塞,边关的风沙远比家宴更重要。

刺史高仲礼亲自带着属官在门前相迎,绛紫官袍在日光下格外醒目。“曹督尉一路辛苦!”他拱手笑道,目光却越过曹元澈肩头扫了一眼车队规模,“今日本官做东,为督尉接风。”

宴设在水榭,曲水流觞倒是雅致。高仲礼持盏叹道:“令尊镇守黑风口,实乃易州屏障。如今督尉代父镇守府城,真是虎父无犬子。”话锋一转,便朝屏风后招手:“语然,还不见过曹督尉?”

鹅黄纱裙的少女应声而出,发间茉莉新蕊犹带露水。她执礼时眼波轻转,珍珠耳坠随着动作微颤:“见过督尉大人。”声音清软如初夏溪水。

曹元澈的妹妹元仪笑着拉过少女:“语然姐姐方才还与我说,读过父亲那本《边塞纪略》呢。”两个姑娘挨坐着,倒像是并蒂莲般亲密。元仪又轻声道:“哥哥不在时,语然常来陪母亲说话。”

酒过三巡,高语然执壶添酒。白玉般的指尖捧着青瓷酒盏,盏中梅酒澄碧:“听闻督尉善饮,这是妾用后山青梅酿的。”月光透过水榭竹帘,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曹元澈接过酒盏时,瞥见高仲礼含笑抚须的模样。这位刺史大人的心思,分明如棋盘般清晰——曹家执掌易州兵权,高氏坐镇州府政务,若再添一层姻亲……

“督尉觉得这酒可好?”高语然轻声问,耳垂已染上胭脂色。

曹元澈颔首致意:“有劳高姑娘费心。”目光却越过她肩头,望向北边黑风口的方向。父亲此刻应当正在烽火台上巡视,塞外的风沙里,从不会有这般婉转的心思。

宴散时新月已上檐角。高语然特意等在曲廊转折处,将一只绣着平安符的香囊递来:“边关多瘴疠,督尉常巡防,带着驱邪也好。”香囊上的虎形纹样,分明是照曹家军旗所绣。

元仪不知何时来到身后,轻声道:“语然姐姐绣了整整三日呢。”语气里带着少女特有的狡黠。

曹元澈摩挲着香囊上细密的针脚,忽然想起怀中的那一方素帕。

“代我谢过高姑娘。”他将香囊收进袖中,檐下风灯摇曳,照见督尉官服上银线绣的云纹,也照见他眼底深潭般的沉寂。

曹元澈在易州的日子,像一本被精心装订却无人在意的古籍,规整地一页页翻过。督尉府的公务并不繁杂,巡防、操练、校验城防——每项事务他都处理得滴水不漏,仿佛要将所有心思都塞进这些琐碎里。

高语然来得愈发勤了。有时提着食盒,说是母亲让送来的时新糕点;有时捧着书卷,借口要向督尉请教兵法。这日午后,她又出现在书房外,藕荷色的裙裾扫过石阶,手里端着红漆食盒。

“父亲说督尉公务繁忙,让送些冰镇梅汤来。”她声音轻柔,目光却大胆地落在他脸上。食盒里除了梅汤,还有一碟荷花酥,酥皮层层绽开,恰似少女隐秘的心事。

曹元澈正批阅兵士名册,笔尖微微一顿:“有劳高姑娘。”他抬手示意侍从接过,墨迹在宣纸上洇开一小团阴影。

元仪恰巧抱着琴进来,见状笑道:“语然姐姐的手艺真是越发精进了,昨日做的绿豆糕,真是美味。”她促狭地眨眨眼,“哥哥尝了没有?”

高语然垂下头,耳坠上的珍珠轻轻晃动。曹元澈沉默片刻,终是取了一块荷花酥。酥皮在齿间碎裂的声响,让他莫名想起江都王府的茶点——总是更清淡些,带着若有似无的梅香。

“很好吃。”他说得客气,却见高语然眼底蓦地亮起光,像夏夜突然划过的流星。

此后高语然来得更勤。她开始坐在廊下绣花,针线篮里总是放着快要完成的香囊、剑穗、护腕。元仪常常陪在一旁,两个姑娘的轻笑像风铃,时不时飘进书房。

这日暴雨初歇,高语然在园中拾到一只跌落的雏鸟。她踮着脚想将它放回巢中,罗袜却被泥水浸透。曹元澈恰从演武场回来,见状默不作声地搬来梯子。

“督尉……”她抱着小鸟站在梯下,发丝沾着水珠,眼里的仰慕几乎要溢出来。

他利落地将雏鸟放回巢中,转身时见她正望着自己出神。初夏的阳光穿过槐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有一瞬间,他几乎要被这鲜活的热忱打动。

高语然的心意像初夏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来,让他几乎无处躲藏。他本该直接回绝的,可不知怎的,忽然想起离开江都那日,沈梦雨与他告别时的话。

他至今记得她说这话时眼底的水光,像晨露悬在芍药花瓣上,转瞬便敛去了。那时他不完全明白,如今却品出几分深意。

这日,曹元澈又收到刺史府的请帖,高仲礼的心意已经很明了了。曹元澈拿着请帖,在院中出神。

“督尉?”侍从见他久不回应,小声提醒,“可要回绝刺史府?”

曹元澈回过神来。窗外槐花簌簌落下,恰有一瓣沾在请柬的“寿”字上。他想起高仲礼在易州的权势,想起父亲独守边关还需州府支持,更想起那日水榭里少女期待的眼神——明亮,炙热,与他记忆中那人永远克制的目光截然不同。

“回复刺史府,”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就说曹某必定准时赴宴。”

侍从应声退下后,他独自在书房站了许久。锦盒里的素帕被他取出又放下,最终还是没有打开。帕角的青梅香早已淡去,就像某些注定只能在回忆里鲜活的情感。

三日后刺史寿宴,曹元澈特意换了元仪准备的月白长衫。高语然远远看见他,眼里顿时漾开笑意,像投入石子的春潭。她今日穿着绯色罗裙,金丝绣的蝶恋花在灯下熠熠生辉。

“督尉肯来,父亲很是欢喜。”她借敬酒的机会靠近,袖间茉莉香扑面而来。

宴席喧闹中,他多饮了几杯。恍惚间又回到江都王府的夜宴,那个人总是坐在珠帘后,偶尔抬眼看他,目光像浸在雪水里的墨玉。

“督尉尝尝这个。”高语然亲手布菜,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手背。温暖的触感让他骤然回神,对上少女含笑的眼。这一刻他忽然清楚地知道,有些门既然已经关上,就不该再频频回首。

宴散时月色正好。高语然送他到廊下,鼓起勇气将一枚平安符塞进他掌心:“后日要去慈安寺上香,督尉可愿……”

“那日我要去黑风口巡防。”他打断她,看见她眼底的光倏地暗下去。但这一次,他没有移开视线,“待归来后,若得闲暇,再陪姑娘去还愿。”

他说得克制,却到底留了一线余地。高语然怔了怔,随即笑开来,眼角泪痣都跟着生动起来:“那我等督尉回来。”

回府的马车上,元仪轻声问:“哥哥终于想通了?”

曹元澈没有回答。

“我自然知道哥哥心里的人是谁?可是,那是我们望也望不到的人啊,哥哥三思。”元仪眼含泪水。

车帘外月光如水,照见易州城巍峨的轮廓。曹元澈知道自己心里永远会有一角,藏着江都的烟雨和那个不可能的人。但人生在世,终究不能只靠着回忆过活。

就像父亲常说的:守边的人,最要紧的是看清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