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食者”聚合体的出现,如同一道劈开认知夜幕的惨白闪电,将最深的恐惧具象化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那不仅仅是数量的叠加,而是质的恐怖飞跃,是规则掠食者向着某种难以理解的、更高层级存在的扭曲进化。断爪星域与帝国高层在收到影像与数据的瞬间,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连一贯沉稳的镇守使,握着数据板的手指节也微微发白。
前线,“织网者”舰队在阿尔德里奇少将和墨衡长老的指挥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收缩防线,所有单位撤回至六个锚点构成的核心防御圈内。工程舰疯狂地加固锚点节点,阵法舰将灵能护盾与规则稳定场叠加到理论极限。所有人都明白,如果那个庞大的聚合体决定移动并发动攻击,现有的防御可能如同纸糊。
凌婉儿在砺锋星的静滞间内,通过灵源天网紧张地分析着聚合体传回的每一帧数据。那混沌、贪婪却又带着新生“好奇心”的意志,让她不寒而栗。更令她担忧的是,静滞间内的“混沌核心”,在聚合体“目光”投来的瞬间,其内部的“创痕回响”颤动幅度,出现了一次清晰的、短暂的加剧,仿佛被更强烈的“同类”或“掠食者”气息所刺激。
“‘谐振者’方面有何反应?” 镇守使的通讯直接接入静滞间。
凌婉儿立刻调出刚刚解码的、来自“谐振者”的紧急通讯。其信息结构罕见地出现了不稳定的波动,显示出高优先级警报:
“侦测到超高威胁单位诞生……掠食实体已突破初级协同模式,进入‘集群融合进化’阶段……该聚合体规则复杂度与能级急剧升高,对‘构架维护协议’及‘摇篮碎片’威胁评估:极端危险……初步分析,其融合过程可能汲取了少量泄露的‘摇篮’基底规则、逻辑文明秩序指令片段、纳垢腐化特性以及我方‘强制覆盖’攻击残留……它正在成为混合多种规则毒素的‘畸变聚合意识’……”
“……建议:立即启动最高级别静默协议,所有非必要活动停止。‘创伤抚慰’实验永久中止,其散发的平衡规则已被该聚合体标记。当前协同策略需全面修订,以隐匿、误导、延缓其进一步进化和定向移动为首要目标……重启协议……无限期推迟……”
连“谐振者”这个古老自动程序,都表现出了近乎“恐惧”的回避倾向,并直接宣布“重启协议”无限期推迟!这无疑是对局势最严峻的判词。
“我们必须立刻调整所有计划。” 凌婉儿的声音带着紧绷的沙哑,“那个聚合体,我们暂称其为‘畸变聚合体’或‘主宰’,已经具备了初步的‘意识’和可怕的成长潜力。它对我们、对‘谐振者’、甚至对逻辑文明和纳垢,都是终极威胁。任何暴露自身重要规则特征或位置的行为,都可能招致其优先打击。”
“但龟缩防守绝非长久之计。” 镇守使的投影眉头紧锁,“它仍在成长,仍在融合。拖得越久,它只会越强,最终可能吞噬整个‘疮孔’区域,甚至蔓延开来。”
“我们需要新的变量,新的信息,新的……可能来自意料之外的助力。” 凌婉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谐振者’的数据库因权限或损坏而受限。我们对‘永恒摇篮’及其灾难的了解依然支离破碎。或许……我们应该将目光投向更广阔的星河,寻求其他可能接触过类似现象或古老遗存的文明或……个体。”
这个提议很大胆。将如此绝密的、关乎宇宙基础规则层面的危机信息分享出去,风险极高,可能引来更多贪婪的目光或引发不可控的恐慌。但在“主宰”这个迫在眉睫的、超越现有所有敌对势力的威胁面前,固步自封可能意味着慢性死亡。
经过最高级别的紧急磋商,一项极其谨慎的“星海探询”计划获得授权。目标并非广播信息,而是通过帝国与断爪星域最隐秘的渠道,定向联系那些历史悠久、可能收藏有古老秘辛的势力或传说中的智者:火星机械修会最深奥的档案库、某些与世隔绝的灵族方舟世界、甚至……传说中的 “星语者” 。
星语者,在帝国的传说中,是一群极其稀少、天赋异禀的灵能者或变异者,他们天生能与星辰、乃至宇宙本身的某些“韵律”或“回响”共鸣,窥见过去未来的碎片,聆听群星的低语。他们大多离群索居,行踪诡秘,被视为不祥或瑰宝。帝国官方对这类存在态度复杂,但在此绝境之下,任何一丝可能带来启示的微光都值得尝试。
凌婉儿亲自参与了信息的编纂——一份经过高度加密和模糊处理的“求询帖”,描述了“规则薄弱点”、“规则吞噬现象”及“疑似古老结构创伤”等关键特征,隐去了具体坐标、“混沌核心”存在及“谐振者”等细节,重点询问是否有类似记载或感知。
信息通过特殊灵能频道、古老星图标记的路径以及某些只有断爪星域古老传承才知道的“星空回廊”节点,悄然散发出去。
等待回应的日子,每一刻都如同在炙火上煎熬。前线不断传来令人不安的消息:“主宰”聚合体虽然暂时没有大规模移动,但其分离出的“规则触须”已经扫过了“创伤抚慰”实验区域,并将那片区域残存的、极其微弱的平衡规则痕迹“舔舐”殆尽,仿佛在进行某种“品尝”和“分析”。更糟糕的是,逻辑文明和纳垢势力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恐怖新邻居的诞生,它们不约而同地收缩了在“疮孔”核心区的活动,冲突烈度暂时下降,但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死寂。
就在“织网者”舰队完成防御升级,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第一波试探性攻击时,来自砺锋星的紧急通讯接入旗舰。
“收到一条……无法解析来源的灵能回响。” 凌婉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波动,“它直接共鸣于天工坊最底层的‘古星仪’核心……是星语者的回应!”
回应的内容并非文字或语言,而是一段直接作用于灵觉的、充满古老沧桑与无尽悲伤的 “意象流”:
……吾曾‘听’见……群星脊梁折断的呻吟……在虚空之极,光阴褶皱深处……银色的脉络崩坏,黑色的饥渴滋生……它们啃食光的骨骼,啜饮规则的骨髓……
……摇篮倾覆,子嗣流散,守望者沉寂……伤痕亘古未愈,反成恶瘤沃土……汝等所睹,乃旧伤溃烂,新脓滋生……
……吾亦感知……一丝微弱的、来自同样血脉的‘抚触’……稚嫩,笨拙,却怀有‘修复’之愿……然其光芒,亦引恶疽瞩目……
……答案不在过往残响,而在‘断裂’本身……寻觅那最初‘裂痕’之因,或可见一线破局微光……然此途……凶险远胜直面饥渴……慎之……慎之……
意象流缓缓消散,留下舰桥内一片死寂的震撼。这段回应信息量巨大且晦涩,但几个关键点清晰无误:
星语者确认了“永恒摇篮”(银色脉络)断裂和“啃食者”(黑色饥渴)滋生的古老灾难。
他将“疮孔”称为“旧伤溃烂,新脓滋生”,指出“主宰”聚合体是创伤恶化、吸收多种“杂质”(其他势力规则)后的恶性产物。
他感知到了凌婉儿进行的“创伤抚慰”尝试(稚嫩的抚触),并确认其引来了“主宰”的注意。
他给出了一个方向:答案在于最初造成“断裂”的“裂痕之因”。要解决问题,或许需要追溯到灾难的根源,但这过程比直面“主宰”更加凶险。
“最初的裂痕之因……” 凌婉儿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是什么导致了“永恒摇篮”的“大断裂”?是内部故障?外力攻击?某种宇宙尺度的灾难性事件?这或许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终极钥匙,但线索何在?
“谐振者”作为“构架维护协议”,其数据库可能记录了部分相关信息,但权限不足。“混沌核心”作为创伤碎片,或许烙印着灾难瞬间的“记忆”,但强行读取风险极高,且可能加剧“创痕回响”。星语者似乎知道更多,但他的回应充满警告,且未指明具体路径。
就在众人苦苦思索时,前线监测阵列传来刺耳警报!
“侦测到‘主宰’聚合体出现高能规则汇聚!目标方向……指向逻辑文明控制区边界!”
全息星图上,只见那庞大的、令人作呕的聚合体,其表面无数“啃食者”个体疯狂涌动,中心浑浊暗光核心剧烈脉动,一道粗大无比、混合着缺失、秩序、腐化与固化特性的诡异规则洪流,如同一条可憎的巨舌,猛然伸出,狠狠“舔舐”向逻辑文明在一片小行星带上建立的、散发着强烈秩序化规则信号的“采集前哨站”!
逻辑文明的防御系统瞬间激活,分解光束、空间凝固场、逻辑炸弹如暴雨般倾泻。但“主宰”的攻击并非纯粹的能量或实体冲击,其规则洪流具备恐怖的“同化”与“侵蚀”特性,逻辑文明的秩序化规则在接触后被迅速扭曲、污染、部分“消化”!前哨站的护盾如同遇到强酸的金属,迅速消融瓦解,结构体被规则洪流卷入、分解、吸收!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当逻辑文明一支快速反应舰队赶到时,前哨站已消失无踪,只留下那片空间残留的、混合了多种规则特性的、更加不稳定和危险的“规则废渣”。而“主宰”聚合体在“饱餐一顿”后,似乎满意地“收缩”了回去,其体积和散发的威压,隐约又壮大了一丝。
它选择了逻辑文明作为第一个主动猎食的目标!是因为逻辑文明的秩序规则更“纯净”、能量密度更高?还是某种更深层的、对“秩序”的优先“兴趣”或“敌意”?
无论如何,这意味着“主宰”已经不再满足于被动“啃食”环境,开始了主动的、有选择的、高效率的掠食!它的威胁,从潜在变成了现实,并且第一个承受其怒火的是逻辑文明,但谁会是下一个?
断爪星域与帝国阵营,在短暂的、兔死狐悲的震撼后,立刻陷入了更深的焦虑。他们的锚点网络散发的规则调和场域,虽然不如逻辑文明的秩序场那么“醒目”,但也绝对是一种独特的“味道”。一旦“主宰”消化完逻辑文明的前哨站,尝到了“秩序”的滋味,接下来会对哪种“风味”更感兴趣?
星语者的警告犹在耳畔,而“主宰”的獠牙已染血亮出。
凌婉儿看着星图上那片吞噬了逻辑前哨站后更显污浊狰狞的空间,知道他们已经到了悬崖边缘。被动等待只会迎来末日。追寻“裂痕之因”的凶险之路,或许已是唯一可能通向生存的、布满荆棘的狭窄小径。
她必须做出抉择,是否要冒着自己与“混沌核心”一同毁灭的风险,尝试从那古老的创伤碎片中,挖掘出关于“最初裂痕”的、哪怕最细微的线索。
摇篮的噩梦已然张开了巨口,而探寻噩梦起源的旅程,或许比噩梦本身更加深邃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