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神宫的“万寿节”，本该是普天同庆，彰显新朝气象的盛典。
神都之内，张灯结彩，无数百姓自发地涌向墨神宫外的广场，只为能远远地，看一眼那位缔造了这一切的神明。宫殿之内，更是钟鸣鼎食，歌舞升平。
文武百官，按照品级，分列于巨大的宴会厅两侧。玄武卫统领蔡鸣、白虎卫统领孟山等一众军中悍将，身着笔挺的墨色军礼服，腰板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鹰，身上那股百战余生的杀伐之气，与这奢华的宴会，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另一侧，以范长生、杜衡为首的文官集团，则显得从容许多，他们三两成群，低声交谈，目光不时地，掠过那些从异域邦国远道而来的使臣。
那些使臣，有来自西域的胡商，有来自东海岛国的倭人，还有几个刚刚归顺不久的，北方部落的头人。他们看着这前所未见，充满了秩序感与力量感的宫殿，看着那些身披“墨神甲”，手持“龙吟”机枪，如同钢铁魔神般伫立在殿内的禁卫，眼中，皆是难以掩饰的，敬畏与恐惧。
霍天生高坐于黑曜石王座之上，一身绣有墨色龙纹的玄黑常服，取代了繁复的帝王冕服。他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下方这片由他亲手缔造的，盛世景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王昭宁，终于动了。
她今日，盛装出席。一身云霞般的锦绣宫裙，将她衬托得雍容华贵，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她莲步轻移，端着一杯金樽美酒，走到了大殿中央。
“臣妾，敬墨神一杯。”她的声音，柔媚入骨，如同最上等的丝绸，滑过所有人的心尖。
“愿墨神，圣寿无疆。愿我墨家王朝，万世永昌！”
“好！”百官们，齐声附和，气氛，在瞬间，达到了顶点。
霍天生看着她，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昭宁的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狂热光彩。她放下酒杯，并未退下，反而，转向百官，声音，陡然变得高亢。
“诸位臣工，诸位使臣。今日，是墨神万寿。臣妾，不才，特意为墨神，准备了一支，名为《四海升平》的，献寿之舞。以贺，我朝之盛！”
话音刚落，一阵清越的丝竹之声，骤然响起。
数十名身着五彩羽衣，身段婀娜的舞姬，如同彩蝶穿花般，从大殿两侧，翩然入场。她们舞姿曼妙，长袖善舞，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百官们，看得如痴如醉。蔡鸣等武将，也难得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然而，霍天生，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他的手指，在扶手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乐声，越来越急。
舞姬们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她们旋转，跳跃，如同一个个，即将燃尽生命的，精灵。
就在乐声，达到最高潮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数十名舞姬，竟从长袖之中，同时，滑出了一柄柄闪烁着寒光的，淬毒匕首！她们的目标，不是王座之上的霍天生，而是，分列于两侧的，文武百官！
与此同时，守卫在宴会厅外围的，百余名宫中卫士，也猛然拔刀，砍向了身旁的，墨神甲禁卫！
整个大殿，在瞬间，陷入了一片血腥的，混乱！
“护驾！有刺客！”杜衡第一个反应过来，拔出佩剑，厉声高喝。
蔡鸣、孟山等武将，更是如同被激怒的猛虎，瞬间，便将身边的几名刺客，撕成了碎片。
然而，刺客的人数，太多了。那些叛变的卫士，更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惨叫声，哀嚎声，兵刃碰撞声，响成一片。
“哈哈哈哈！”王昭宁站在大殿中央，看着眼前这片血腥的混乱，发出了状若疯癫的，大笑。
她的脸上，再无半分的温婉，只剩下，扭曲的，快意。
“霍天生！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盛世！”她指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官员，指着那些惊慌失措的使臣，嘶吼着，“你以为，你用铁和血，就能铸造一个，万世王朝？你错了！你得到的，只有，恐惧与背叛！”
然而，王座之上，霍天生，依旧，一动不动。
他甚至，连嘴角的，那一丝笑意，都未曾改变。
他看着王昭宁，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上蹿下跳，演着拙劣戏码的，小丑。
“演完了吗？”他轻声问道。
王昭宁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的心脏。
就在此时——
“轰隆！”一声巨响。
宴会厅那两扇由神钢打造的，厚重殿门，竟轰然，关闭！
紧接着，大殿之内，所有的窗户，也同时，被一道道精钢栅栏，彻底封死。
整个宴会厅，在瞬间，变成了一座，插翅难飞的，钢铁囚笼。
那些正在厮杀的刺客与叛变卫士，全都停下了动作，惊恐地，看着四周。
大殿的穹顶之上，数百个黑洞洞的枪口，悄无声息地，探了出来，对准了他们。那是，“龙吟”机枪。
而在王座的两侧，那两尊原本作为装饰的，威武的麒麟雕像，也缓缓裂开，露出了里面，两队身着纯黑色“墨神甲”，手持巨型塔盾与斩马刀的，墨烬军死士。
冰冷的，绝望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这……这不可能……”王昭宁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为什么，不可能？”霍天生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以为，朕的墨神宫，是谁，都能撒野的地方？”
“你以为，你拉拢的那些，前朝的，废物，就能撼动，朕的，江山？”
“你以为，你那点自作聪明的，小伎俩，能瞒得过，朕的，眼睛？”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雷霆，一下下，轰击在王昭宁的心上。
“来人。”霍天生的声音，变得冰冷，“把骆齐峰，给朕，请上来。”
片刻之后，墨安司统领，骆齐峰，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殿内。他的手上，捧着一摞，厚厚的，卷宗。
“念。”霍天生只说了一个字。
“是。”
骆齐峰展开第一份卷宗，朗声念道：“神都礼部侍郎张德海，于墨武二年冬，收受前朝陈氏皇族残余，黄金三千两。密谋于墨神万寿节，煽动百官，逼宫请愿……”
“神都羽林卫左将军李牧，于墨武三年春，与王氏暗通，承诺于万寿节，策反宫中卫士三百人……”
“荆州慈安堂主事，王氏族弟王莽，利用职权，暗中联络荆州旧士族，许以高官厚禄……”
一个个的名字，一桩桩的罪证，从骆齐峰的口中，被清晰地，念了出来。
每念一个名字，跪在殿下的百官中，便有一人，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而王昭宁的脸，也变得，越来越白。
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她苦心编织的，那张大网，原来，从一开始，就暴露在了那个男人的，眼皮底下。
她，连同她所有的同党，都不过是，他网中的，鱼罢了。
当骆齐峰念完最后一份供状时，王昭宁，彻底崩溃了。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王座之上那个，神只般的男人。
“为什么……”她的声音，嘶哑而破碎，“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陪我演这出戏？”
“因为，朕喜欢看戏。”霍天生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尤其是，看你们这些，自作聪明的蠢货，是如何，一步步，走进自己，挖好的，坟墓。”
他走下王座，来到她的面前，蹲下身，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说道：“昭宁，你知道吗？你，本来可以，拥有这一切的。”
他指了指这华美的宫殿，指了指殿外那片，属于他的江山。
“只要你，安安分分地，做你的，昭慈神女。做朕的，那只最漂亮的，金丝雀。”
“可惜，你太贪心了。”
“而贪心的人，通常，都活不长。”
极致的羞辱，让王昭宁，忘记了恐惧。
一股疯狂的恨意，从她的心底，喷涌而出。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霍天生，那双曾经让她痴迷的眼睛，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霍天生！你不是神！你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我做这一切，不过是想让你，多看我一眼！像你看那个贱人，看那个妖女一样，看我一眼啊！”
“我爱你！我用我的一切去爱你！可你，却把我当成，一件工具！一个玩物！”
她的笑声，凄厉而尖锐，如同夜枭的悲鸣。
“你赢了！你总是能赢！”
“但是，霍天生，你会后悔的！”
“你永远，也得不到一颗，真心！所有的人，都只会，畏惧你，憎恨你，背叛你！”
“我会在地狱里，等着你！等着看你，众叛亲离，死无葬身之地的那一天！”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出了，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诅咒。
霍天生，静静地，看着她。
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怜悯，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后悔？
他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这两个字。
真心？
那种脆弱而不确定的东西，对他而言，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奢侈品。
“拖下去。”他挥了挥手，仿佛，只是在驱赶一只，聒噪的，苍蝇。
“连同所有乱党，于午门外，当众，车裂。”
夜枭们，上前，将王昭宁，连同那些瘫软如泥的乱党，一个个，拖了出去。
她那凄厉的诅咒，还在大殿之内，久久，回荡。
霍天生，缓缓走回王座。
他重新，坐了下去。
他看着底下那些，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文武百官，异域使臣。
他知道，今日之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不和谐的，声音。
他的统治，将会，前所未有的，稳固。
可是，为什么。
他的心里，却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空虚。
他想起了，那个在瘟疫村庄里，将他视为唯一依靠的，顾清霜。
想起了那个在巧工阁里，眼中只有星辰与图纸的，楚巧儿。
想起了那个在南中，与他斗智斗勇，却又在他身下，展露脆弱的，万狐嫣。
她们，是真的，忠于自己吗？
还是，也只是，畏惧于，自己的，力量？
王昭宁最后的诅咒，如同一根看不见的毒刺，悄然，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这个一手缔造了神话的男人，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怀疑。
或许，他真的，需要改变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