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魈小队带着满身冰霜和沉重的消息返回前进营地时，已是深夜。营地的灯火在狂风暴雪中摇曳，如同汪洋中的孤舟。
苏半夏第一个迎上来，医疗手套上还沾着草药的汁液，目光迅速扫过小队每个人。“三人轻伤，两人冻伤，能量透支……尤金修士精神力损耗严重。”她的判断快速而准确，立刻指挥医疗兵上前接手。
林静漪站在营帐门口，手中玉埙还带着一丝温润。她看着山魈，目光沉静，却带着询问。清子从她身后探出头，小脸有些苍白，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已经完成、但边缘焦黄的剪纸——依稀能看出是寺庙、裂缝和一个散发光芒的小点。
山魈对林静漪点了点头，又揉了揉清子的头发，声音因寒冷和疲惫而沙哑：“多亏了你们的‘声音’。”他没有多说，径直走向最大的指挥营帐，霍震山应该已经接到了紧急通讯，在等着他。
营帐内，暖意混合着机油和电子设备运行的气味。霍震山独臂撑在临时拼接的战术桌前，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全息投影上展示着桑耶寺废墟的粗略扫描图和山魈传回的部分数据。老周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一旁的火炉边，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锐利。
“详细说。”霍震山没废话。
山魈深吸一口气，从发现裂缝、双方对峙、到战斗爆发、裂缝异变、尤金感应到的古老诵经声、扳手发现的“楔子”节点，再到最后那关键的时刻——林静漪的埙声、清子剪纸引发的共鸣、基座下爆发的金光、以及金光中那惊鸿一瞥的模糊身影……
他叙述得尽量客观，但提到那身影时，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营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炉火噼啪作响和外面风雪的呜咽。
良久，老周先开了口，声音干涩：“镇魔石……桑耶寺最古老的传说之一。据说建寺之初，有上古大能镇压邪魔于此，以一块天外神石为镇物，封入地基。后世僧人代代加固封印，诵经持咒……原来不是传说。”
“那金光里的影子……”霍震山盯着山魈，眼神如炬。
山魈喉结滚动了一下：“太快，太模糊……但感觉……很像。”
他没说出那个名字，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指的是谁。
霍震山闭上眼，粗粝的手指按着太阳穴。陆知白……他的兄弟，与火种融合，冲击混沌核心，按理说应该彻底消散了。可火种残骸的异动、剪纸引发的回响、现在这封印中的惊鸿一瞥……这一切都指向一个难以置信的可能：陆知白并未完全消失，他的一部分意识、或者说他牺牲时灌注的“守护”与“秩序”的终极意念，以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烙印在了与他关联最深的事物和地点上，如同不灭的余烬，在文明之火最微弱时，便会闪烁。
“那裂缝后面到底是什么？”霍震山问向老周。
老周摇头：“不知道。柳镇魂的笔记里提到‘夹缝’，提到‘古老的低语’和‘未被完全吞噬的残响’。他可能想利用高原特殊的地脉和封印的松动，建立一个通道，窃取或引导裂缝另一端的力量。现在看来，裂缝另一端的东西，恐怕和‘阴影’同源，甚至更……原始。而镇魔石和古代僧侣的封印，一直阻挡着它。”
“基因纪元的人想干什么？”霍震山转向山魈。
“收集数据，尝试建立连接。”山魈语气转冷，“那个叫‘冰刃’的指挥官，目的很明确。他们不在乎裂缝里是神是魔，他们在乎的是能不能理解、控制、利用那股力量。”
“一群疯子。”霍震山骂了一句，随即又问，“裂缝现在情况？”
“扩张被暂时遏制，但很不稳定。镇魔石的能量似乎被唤醒了一部分，但消耗很大，而且被裂缝能量持续侵蚀。那东西……还在里面。”山魈想起那只恐怖的触手，心有余悸。
“不能让它出来，也不能让基因纪元或混沌余孽再碰它。”霍震山做出决断，“山魈，你带人轮班，在安全距离外建立第一道观察哨，严密监控裂缝和废墟动向。发现任何异常或外人接近，立刻报告。”
“是！”
“老周，你好好休养，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桑耶寺、镇魔石、还有高原其他可能封印点的传说和记载，都整理出来，交给石磊。”
老周点点头。
霍震山又看向刚走进来的林静漪和苏半夏：“静漪，你和清子保持状态，那种‘共鸣’可能还会用到。半夏，准备好应对可能的精神污染和未知能量伤害的医疗方案。”
两人郑重应下。
“石磊和7b那边，”霍震山接通基地通讯，“数据传回去了吗？有什么分析结果？”
石磊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和兴奋：“传回来了！正在分析！霍队，那‘镇魔石’的能量频谱非常特殊！它确实包含了一种极其古老的‘秩序封印’属性，但其中……还检测到极其微弱的、与火种残骸、以及之前‘回响’事件中相同的能量特征！虽然占比不足万分之一，但确实存在！这证实了山魈队长的观察！”
“另外，基因纪元那台设备的能量扫描数据也被我们截获了一部分（通过战场残留分析）。他们在尝试解析裂缝能量构成模式，并且……似乎在寻找‘安全接入点’。很危险，但他们的技术思路，也许……能为我们反向推演封印的薄弱点提供参考。”石磊的语速很快。
“小心处理，别被他们的思路带进沟里。”霍震山叮嘱，“重点是加固封印，不是连接裂缝！我们需要一个方案，一个能加强镇魔石、或者至少能暂时稳住裂缝的方案。”
“需要时间，也需要更多实地数据。”石磊道，“最好能对镇魔石本身进行更近距离、更精细的扫描，但风险……”
“等天亮，风雪小点再说。”霍震山打断他，“先做好外围工作。”
布置完任务，营帐内暂时只剩下霍震山一人。他走到门口，掀开厚重的门帘。暴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刺骨。远处，桑耶寺废墟的方向，在夜视仪里呈现出一团模糊而扭曲的能量阴影，令人不安。
他摸了摸胸前口袋，那里放着清子新剪的纸鹤，还有那七枚冰冷的铭牌。
陆知白可能以某种形式“存在”的消息，并没有带来多少喜悦，反而让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如果兄弟的意念真的散落各处，在关键时刻守护着文明，那么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就更没有理由失败，更没有理由让那些牺牲白费。
他想起陆知白曾经说过的话：“守护不是抱着过去等死，而是为了未来开路。”
现在，路就在脚下，布满荆棘，通向未知的深渊和高处渺茫的曙光。
“等着看吧，兄弟。”霍震山对着风雪低语，“这次，咱们一起，把该埋的埋了，该亮的……让它亮个透。”
他转身回帐，开始研究老周刚刚手绘出的、潦草却可能至关重要的高原古迹分布图。
夜深，雪未停。但营地的灯火，倔强地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