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方向的热源信号如同三颗坠落的流星，撕裂铅灰色的云层，在雪原上投下不祥的阴影。不是混沌之眼那种扭曲的飞行器，也不是圣光议会带着宗教纹饰的载具——那是三架流线型、哑光涂装、没有任何标识的锐角飞行器，典型的“基因纪元”精锐部队配置。
“游隼已在三公里外建立观察点。”夜枭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风雪摩擦的杂音，“确认是基因纪元，编号‘潜行者’级高速突击艇。没有攻击姿态，正在……绕行？他们在规避裂缝能量场最强的区域，似乎想从侧翼接近废墟。”
霍震山站在营地前沿的冰岩后，独臂持刀，眯眼盯着空中那三架如同猎食者般盘旋的飞行器。“冰刃的人杀了个回马枪。他们想要什么？”
“镇魔石的数据？或者……”林静漪走到他身侧，玉埙已握在手中，“他们想趁着裂缝异动，进行第二次‘接触实验’。”
话音刚落，其中一架突击艇突然降低高度，几乎贴着雪面滑行，在距离营地约一公里处稳稳悬停。舱门滑开，一道穿着银色保温作战服的身影利落地跳下，正是之前见过的亚裔女指挥官“冰刃”。她独自一人，没带武器，只是右手提着一个银白色的手提箱。
她朝着营地方向，抬起左手，做了个清晰的手势——并非攻击或警告，而是“请求对话”的国际通用信号。
“胆子不小。”霍震山冷哼一声，“山魈，盯死另外两架艇。夜枭，外围警戒。扳手，扫描她身上和那个箱子。”
“扫描完毕，无高能量反应，箱子内部结构复杂，疑似多层加密容器。她本人生命体征平稳，未检测到异能或外骨骼增强迹象——至少表面上没有。”扳手快速汇报。
冰刃站在雪地中，寒风吹动她齐耳的短发。她很有耐心，一动不动，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桑耶寺废墟上空那团扭曲的能量阴影。
“让她过来。”霍震山做出决定，“但只准她一个人进营地外围。铁砧，带两个人‘迎接’一下。”
五分钟后，冰刃在铁砧和两名守夜人战士“陪同”下，走进了营地外围临时划出的会谈区——一个半开放的大型帐篷，中间隔着简易的合金桌，桌上甚至摆着秦婆婆刚端上来、还冒着热气的两碗杂烩粥。
霍震山坐在桌子一端，独臂放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刀柄。林静漪坐在他侧后方，苏半夏站在帐篷角落的医疗箱旁，看似整理药品，实则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清子被秦婆婆拉到了后面的炊事帐篷，但小姑娘还是忍不住从门帘缝隙里偷偷往外看。
冰刃的目光扫过帐篷内的陈设，在热气腾腾的粥碗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霍震山脸上。“霍先生，再次见面。”她的中文很标准，几乎没有口音，声音冷静得像她代号里的冰。
“有话直说。”霍震山没动那碗粥，“你们基因纪元又想玩什么花样？上次差点把裂缝里的鬼东西放出来，这次是打算直接开门请客？”
冰刃并未因这带刺的话而波动。她将手提箱平放在桌上，手指在箱盖的指纹锁上按了一下，又输入一串密码。箱盖无声滑开，露出内部复杂的结构——不是武器，也不是炸弹，而是三排整齐排列的、封装在透明凝胶中的精密芯片，以及一个巴掌大的全息投影仪。
“首先，我为上次行动的……激进，表示歉意。”冰刃开口，语气依旧平淡，“总部对‘夹缝能量’的评估过于乐观，行动指令存在偏差。我作为现场指挥官，负有责任。”
霍震山眉毛都没动一下：“道歉有用的话，老子兄弟们的命能回来吗？”
冰刃沉默了两秒，跳过这个话题：“我此次前来，是代表‘基因纪元’东亚分部，提出一项合作提议——仅限于当前高原危机，不涉及其他领域。”
她启动全息投影仪。一幅复杂的能量结构图在空中展开，正是桑耶寺裂缝和镇魔石区域的扫描模型，数据比山魈小队带回来的还要详细数倍，显然他们上次撤离前进行了更深入的扫描。
“根据我们的数据分析，裂缝背后的存在——我们暂称其为‘熵寂古兽’——其能量层级远超预期，且具有高度侵略性和适应性。现有封印‘镇魔石’的能量正在持续衰减，预计最多维持七十二小时，就会达到临界点。届时，古兽的本体或其主要肢体，将突破束缚，降临此界。”
冰刃调出另一组数据，是裂缝扩张速度的预测曲线，红线在七十二小时后陡然飙升。“一旦突破，其影响范围将不是这座废墟，也不是这片高原。古兽的能量特性具有‘现实侵蚀’和‘信息污染’效应，它会像病毒一样扩散，扭曲所经之处的一切物理规则和生命形式。首当其冲的，是华夏西南，进而蔓延至整个东亚，最终……全球。”
帐篷内一片寂静，只有外面风雪的呜咽。
“你们有办法？”霍震山盯着那些跳动的数据。
“不完全有，但有延缓或部分修复封印的方案。”冰刃指向模型中的镇魔石节点，“镇魔石的本质，是一种高度秩序化的‘概念结晶’，其能量源于古代僧侣集体信念与地脉灵气的长期共鸣。要修复它，需要两个条件：第一，足够强大的、同源的‘秩序能量’注入；第二，修复其内部因岁月和侵蚀产生的‘逻辑破损’。”
她切换画面，显示出镇魔石内部微观结构的放大图，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电路断裂般的黑色纹路。“我们缺乏‘秩序能量’——基因纪元的技术偏向于物质与能量的转化控制，对于信念、文化这类抽象力量的研究有限。但我们有技术，可以尝试修复这些‘破损点’，就像修补一段损坏的代码。”
“所以你们找我们合作。”林静漪轻声开口，“我们提供‘秩序能量’，你们提供修复技术？”
“是的。”冰刃点头，“非遗匠气，尤其是与封印同源的信仰类、守护类技艺，可能是目前最合适的‘秩序能量’来源。我们需要至少三位达到‘匠师’境界、且精神力量纯净稳定的传承者，配合我们的‘微观能量手术’设备，对镇魔石进行协同修复。”
她打开手提箱，取出其中一枚芯片：“这是‘神念共振手术台’的核心控制芯片，可以与非遗匠气的精神波动进行有限度的对接和引导。另外，我们还可以提供一套临时性的‘空间稳定锚’，在修复过程中，尽可能隔绝裂缝能量的干扰。”
条件听起来很合理，甚至可以说是雪中送炭。但霍震山的警惕没有丝毫放松。
“代价是什么？”他直接问道，“基因纪元什么时候做起慈善了？”
冰刃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细微的、近乎于“表情”的变化——她的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毫米，但眼神依旧冰冷。
“代价是，修复过程中产生的所有能量交互数据、镇魔石内部结构完整图谱、以及非遗匠气与设备协同的详细参数，我方需要完整副本。”她坦然道，“这是科学研究的必要资料。另外，如果修复成功，我方要求在裂缝区域建立一个小型、非武装的长期观察站，以监测封印后续状态。”
“你们想把这里当成实验室。”苏半夏冷冷道。
“是观察哨和样本采集点。”冰刃纠正，“为了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类似威胁。数据共享是双向的，我们也会将‘熵寂古兽’的部分分析数据，以及空间稳定技术的基础原理，分享给贵方。”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是东亚分部独立提出的合作案，已获得分部最高授权。总部……对此持保留态度，但未明确反对。霍先生，你们的时间不多，古兽不会等你们慢慢考虑。”
帐篷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全息投影上的数据在无声流淌，那条代表裂缝崩溃的红线，像滴血的倒计时。
霍震山看了一眼林静漪，又看了一眼帐篷外桑耶寺的方向。他想起清子剪纸上的那些“睡着的小点点”，想起老周说的“封印网络”。如果连眼前的镇魔石都保不住，其他的一切都是空谈。
“我们需要验证你们的技术和设备。”霍震山最终开口，“石磊，听到了吗？”
“听到了，霍队。”石磊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他和7b显然一直在远程监听，“设备数据已经传回，7b正在初步分析。从理论上看，可行性存在，但风险极高。‘微观能量手术’需要极高的精度，任何干扰都可能导致修复失败，甚至反向破坏镇魔石结构。而且……他们对非遗匠气精神波动的对接协议，存在多个未明参数，可能有数据采集后门。”
冰刃似乎预料到了质疑：“设备可以交给你们的技术人员现场检查。对接协议可以开放部分源码。我们也可以签署临时性的、受灵能契约约束的数据使用限制条款——圣光议会的‘公正誓约’技术，我想尤金修士可以见证。”
她考虑得很周全，把能给的筹码都摆上了桌面。
霍震山站起身，魁梧的身影在帐篷内投下阴影。他走到帐篷口，掀开门帘，让寒冷的空气涌入。远处，桑耶寺废墟上空的能量阴影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给你们两个小时。”他背对着冰刃说道，“两个小时，让你们的技术人员下来，配合石磊和7b完成设备检查和协议审核。两个小时后，如果没问题……”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
“……我们就干他娘的这一票。”
冰刃点了点头，没有多说，收起设备，转身走向风雪中她的突击艇。
帐篷内，秦婆婆端走了已经微凉的粥碗，小声嘟囔着：“热乎东西都不吃……一个个的……”
清子从后面钻出来，拉了拉霍震山的衣角，小声说：“霍叔叔，那个阿姨……身上有‘线’，连得好远好远，到天外面去了。但是……也有几根‘线’，颜色怪怪的，有点发灰。”
霍震山摸了摸她的头：“知道了。去帮秦婆婆热粥，等会儿大家都要吃。”
他看着冰刃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对通讯器低声道：“山魈，盯紧他们的一举一动。石磊，把所有数据备份三份，用不同的加密方式。老周，把所有关于镇魔石和封印的古籍，再筛一遍，一个字都别漏。”
他走回桌边，看着空荡荡的桌面，仿佛能看到那条不断逼近的红色死亡线。
合作，是与虎谋皮。
不合作，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这高原上的棋局，每一步，都走在万丈深渊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