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晴并非真的不愿意醒来,而是被囚禁在了无边无际的噩梦里,承受着炼狱般的折磨。
梦里的场景熟悉得令人作呕,还是那个昏暗潮湿的屋,墙壁上沾着不知名的污渍,空气中弥漫着烟酒混合的恶臭。周大伟像一头发怒的野兽,赤红着双眼,额头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指着她的鼻子,唾沫星子飞溅到她脸上:“我操你个妈!你说!今天挣的钱他妈花到哪里去了?!”
那声音粗砺又凶狠,像砂纸磨过骨头,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张雨晴下意识地侧身躲闪,下一秒,一只茶杯便带着呼啸的风声砸了过来,擦着她的肩膀重重摔在身后的穿衣镜上。“哗啦——”一声巨响,镜子瞬间碎裂成无数片,锋利的玻璃碴子四处飞溅,有的落在地上弹跳,有的嵌进墙壁,还有一小块划破了她的胳膊,渗出血珠。
可她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没有。
这些年,周大伟的拳头、辱骂、摔砸早已成了家常便饭。她不是没有反抗过,刚结婚时,她也曾据理力争,也曾奋力躲闪,可换来的却是更凶狠的殴打和更不堪的羞辱。那些伤口不仅刻在身上,更融进了骨髓,像无数条毒蛇,日复一日地啃噬着她的意志。她太累了,累到窒息,累到再也没有力气和这个男人继续纠缠,继续打斗。
于是她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脊靠着墙角,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可周大伟依旧不依不饶,他几步跨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指着她,嘴里的脏话像粪水一样倾泻而出,每一个字都带着最恶毒的诅咒,不堪入耳:“你个没用的废物!连点钱都看不住!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娶了你!活着浪费粮食,死了污染土地!”
那些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尖刀,精准地扎进她最脆弱的地方。张雨晴蜷缩起身体,把脑袋深深埋进膝盖里,双臂紧紧抱着自己,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伤害。可那些辱骂声还是源源不断地钻进耳朵,像魔咒一样缠绕着她,让她浑身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突然,画面猛地一转。
她站在了河边的石桥上,周围的天气寒冷刺骨。北风像无数把锋利的刀子,呼啸着刮过她的脸颊、耳朵、脖子,疼得她皮肤发麻,几乎失去知觉。现在已是寒冬腊月,天空中零星飘着雪花,细小的雪粒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融化成冰水,顺着皮肤往下淌,冻得她骨头缝里都在发疼。
她漫无目的地朝前走,脚下的桥面结着一层薄冰,每一步都走得踉跄不稳。河水早已结冰,结了冰的河面泛着青灰色的冷光,像一张巨大的冰棺,等待着吞噬一切。
也许跳下去,就结束了。她这样想着,脚步不自觉地朝着桥边挪动。天堂一定很美好吧,不然那些下去的人,为什么一个都没有回来?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她的整个脑海。跳下去,就解脱了。再也不会有周大伟的辱骂在耳边萦绕,再也不会有拳头落在身上的疼痛,再也不会过这种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日子。对,就这样,勇敢地跳下去,就解脱了,也就会快乐了。
她站在桥边,低头看着桥下厚厚的冰层,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光亮,那是对死亡的渴望,对解脱的期盼。没有丝毫犹豫,张雨晴猛地迈开双腿,身体像一片凋零的叶子,朝着冰冷的河面跃了下去。
她的身体带着极大的冲击力,重重砸在冰面上。“咔嚓——”一声脆响,坚硬的冰层被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碎裂的冰块随着她的身体一起坠入水中。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包裹了她,那寒意比凛冽的北风还要猛烈,顺着毛孔钻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冻得她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
可她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微笑。那笑容很轻,很淡,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释然。她能感觉到身体在慢慢下沉,意识在渐渐模糊,那些痛苦的回忆、不堪的过往,都在这刺骨的寒冷中一点点消散。
她知道,她终于解脱了。
终于,拨开漫天乌云,一缕微光穿透噩梦的阴霾。张雨晴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张念山的身影——那个在她暗无天日的生活里,唯一给过她温暖的男人。
这辈子,他们终究没能组成家庭。她困在周大伟的暴力牢笼里,他守着自己的责任与牵挂,两人像两条平行线,明明彼此牵挂,却始终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可每当周大伟的拳头落下、污言秽语袭来。他会默默帮她处理伤口,会偷偷塞给她一些钱让她买点吃的,会轻声安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对他的依赖,早已超出了寻常的界限,他是她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可她太善良,也太看重责任,知道两人都有家室,都有孩子,便死死压抑住心底的情愫,一次次拒绝了他“离婚重组家庭”的提议。“这样不道德,对不起孩子。”她总是这样说,却没看见他眼底的痛惜与无奈。
此刻,沉入冰冷河水的她忽然想通了——她之所以选择跳河自杀,不仅仅是为了逃离周大伟的折磨,更是不想再让张念山看到自己这般狼狈无助的模样。她知道,每次看到她遍体鳞伤,他都会心疼得红了眼眶,那份心疼像针一样扎着她,让她宁愿选择死亡,也不愿再拖累他。
就在这时,画面猛地一转。河边的风依旧凛冽,雪花还在零星飘落,张念山抱着她湿漉漉、冷冰冰的身体,那个平日里顶天立地、连眉头都不轻易皱一下的大男人,此刻哭得肝肠寸断。
他的肩膀剧烈颤抖着,滚烫的泪水砸在她冰冷的脸上,混合着河水与雪花,分不清是冷是热。“雨晴,我来晚了……”他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我知道你在家受了多大的委屈,知道你撑不下去了,可你怎么能自寻短见?你走了,让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怎样独活?”
他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力道大得让她生疼,却又带着极致的珍视。“以前我跟你说,我们都离婚,组建一个属于我们的家,你总说对不起孩子。”他哽咽着,语气里满是绝望与不甘,“可你就这样走了,对得起孩子,对得起我吗?你走了,我怎么办?”
他低头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脸庞,眼底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死寂的灰暗。“既然你想离开这个世界,生不能同生,那我们就死在一起!”
话音未落,张念山抱着她的身体,毫不犹豫地再次纵身跳入了冰冷的河中。刺骨的河水瞬间将两人包裹,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山哥,不要!”张雨晴用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声音震耳欲聋,带着无尽的恐慌与绝望,“你不要!不要啊!山哥!”她拼命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可身体早已被冻得僵硬,只能任由他抱着,一同朝着更深的黑暗沉去。那声“不要”里,藏着她未说出口的爱意,藏着她对他的不舍,更藏着她对生命最后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