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真相：我们才是正统
识海深处，那片吞噬了怨憎聚合体的黑海，缓缓的归于平静。
外界的战场上，时间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祭坛上空，那颗由无数怨念汇聚成的巨大黑色心脏，失去了所有支撑，开始干瘪。它无声无息的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黑色尘埃，被阴风一吹，就彻底消散了，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遮天蔽日的阴影，让人作呕的恶意，还有那股能逼疯神明的精神压力，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战场，和一群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破军盟成员。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的、一瞬不眨的，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赖劫生。
他依旧静静的站在那里，面前是塌了一半的白骨祭坛。他那具曾被怨念撑爆的身体已经恢复正常，但七窍里干涸的黑血，还有那张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都在说明刚才的神魂之战有多凶险。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还沉浸在某个无法挣脱的梦魇之中。
“盟主……”
角恒声音干涩的开口，想上前，又不敢。
此刻的赖劫生，身上属于人的气息虽然恢复了，但里面却夹杂着一种陌生的、深渊般的死寂和冰冷。
狂枭妖王巨大的身躯挡在所有人面前，他那双燃烧着黑色妖火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赖劫生，低沉的对众人说道：“都别动！他的神魂刚吞噬了东西，现在最不稳定。任何干扰，都可能让他彻底疯魔！”
柳薷艳和屠九城也是一脸凝重。他们最清楚，吞噬一个由无数怨念构成的集合体，要承受多恐怖的精神冲击。那等于一个人，在很短的时间里，亲身经历无数次不同的死亡。
能活下来，本身就已经是奇迹了。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黑色心脏消散的地方，一点微光缓缓的亮起。
那是一枚约莫巴掌大小、呈现出不规则多边形的水晶碎片。
它通体是深邃的蔚蓝色，像藏着一片星空。碎片内部，有无数道星轨一样的光线在缓缓流转，散发着一股古老又悲伤的气息。
贯星盘碎片。
这就是守序派耗费万年，不惜屠戮无数生灵，也要喂养和催熟的至宝。
它就那么静静的悬浮在那里，像在等待它的新主人。
也就在这时，赖劫生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那双一金一黑的异瞳里，一片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种看穿了所有谎言后的茫然。
他抬起脚，无视身后众人的目光，一步步走到那枚碎片面前。
他缓缓的伸出手。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枚碎片的前一刹那。
“小子！别碰！”狂枭妖王焦急的爆喝声从身后传来。
但，已经晚了。
在赖劫生的指尖与贯星盘碎片接触的瞬间。
轰——！
一股比怨憎聚合体更庞大、更古老、也更清晰的记忆洪流，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进了他本就疲惫的识海！
这次涌入的，是一幕幕被尘封了数万年的历史画卷，清晰的就像亲身经历。
赖劫生的身体猛然一僵，眼里的神采再次被一片星海取代。
他看到了。
那是一片浩瀚星海，比玄陆所在的星域要辉煌璀璨无数倍。
无数艘星辰神铁铸造的巨型战舰，庞大到能把星球当做踏脚石。它们正在进行一场内战。
战争的双方，都是和天官气息相似，但更加强大古老的存在——上古星君。
一方身披象征进化与自由的青色龙鳞战甲，高喊“众生平等，万道皆可成神”的口号。他们的神通千变万化，驾驭着生机与创造的力量，在星海中驰骋。
另一方则身穿代表秩序与永恒的银色制式神铠。他们的攻击精准高效，法则冰冷绝对，冷酷的执行着所谓的天命——清除一切不稳定的变数，维护宇宙的绝对平衡。
赖劫生看到，那片星海被打得支离破碎。一颗颗繁荣的生命星球，在双方的法则对撞下不堪一击，瞬间化为宇宙尘埃。
这根本不是什么抵御域外天魔！
这就是一场理念之争！是一场为了决定这个宇宙未来走向的种族灭绝！
画面一转，赖劫生看到了一幕惨烈的景象。
一个身披青色龙鳞战甲的威严身影，正以一己之力独抗三名银甲星君。他的样貌，和赖劫生血脉记忆最深处的先祖有七分相似。他每一拳都能打碎星辰，每一声怒吼都让法则颤抖。
然而，就在他即将撕开对方包围圈的那一刻。
一柄沾染着诡异黑气，能斩断法则的漆黑长枪，从背后无声无息的刺入了他的心脏。而出手的，正是他最信任的战友。
偷袭他的，是一名地位很高的银甲神将。
那青甲身影缓缓的、艰难的回过头。他的眼神里没有痛苦和愤怒，只有被信仰背叛后的死寂和悲哀。
“天命……呵呵……”
他看着偷袭者那张冰冷到不带一丝感情的脸，惨然一笑。
“你们所谓的天命……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骗局。”
那名银甲神将面无表情的拔出长枪，任由这位曾经的同胞在星海中陨落。他用神谕般不容置疑的冰冷声音，对着整个战场宣告：
“为使秩序永恒，一切变数，皆须抹除。”
“此为，无上正义。”
记忆的最后一幕，是战争结束后。
胜利的守序派星君们，站在无数同胞的尸骸上，联手施展了某种强大神通，篡改了因果，抹去了历史。
他们将这场残酷的内战，粉饰成一场抵御域外天魔的卫道之战。
而所有被他们屠戮的、倡导进化与自由的同胞，则被打上叛逆的烙印，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
“呼……呼……”
赖劫生猛的回过神来，剧烈的喘息着，额头上全是冷汗。
那片星海，那张绝情的脸，那双悲哀的眼神……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盟主！你怎么样了？”
“小子，你没事吧！”
角恒、狂枭妖王等人的声音，将他彻底拉回了现实。
他缓缓的抬起头，环视四周。
角恒的脸上写满关切和挣扎，这位变革派的天官，至今仍在为玷污了自己的道而痛苦。
狂枭妖王的眼中，是坦荡的忠诚，这位妖王只想要一个不受压迫的自由。
柳薷艳、屠九城，还有所有的破军盟成员，他们脸上是浴血奋战后的疲惫和迷茫，但眼神深处，还有一丝对未来的希望。
他们，都是逆命者。
他们，都是被天官府定义为变数、污秽、必须被清除的存在。
他们，都是叛军。
赖劫生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摊开的手掌上。
那枚贯星盘碎片，正静静的躺在他的掌心，散发着柔和又悲伤的星光。
这不只是一件至宝，一份力量。
它是一份遗嘱。
一份来自数万年前、被胜利者抹去的所有失败者的遗嘱。
它在无声的诉说一段被篡改的历史，一个颠倒的黑白。
赖劫生缓缓的，缓缓的握紧拳头，将那枚碎片死死攥在掌心。
他抬起头，目光好像穿透了迷雾海，穿透了玄陆的天垣壁障，看向了那高高在上、自诩为天命执掌者的天官府。
他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清晰的落在了身边每个核心成员的耳中。
“搞了半天……原来我们不是叛军。”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们……”
“……才是正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