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号”的改装工作进入了最后阶段。这艘线条流畅、通体哑黑的侦察舰静静停放在“冰棺”基地的改装坞内,如同即将出鞘的匕首,散发着危险而致命的气息。额外的隐匿力场发生器、超载的跃迁引擎、以及针对能量探测的欺骗系统被一一加装,所有的改造都围绕着同一个目标——在必要的时候,能够如同一道真正的幽灵,穿透“黑曜石”可能布下的天罗地网。
与此同时,夕语的“共鸣”训练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她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感受能量流向,而是开始尝试进行极其精细的“微操”。她能够引导指环的力量,在模拟的能量场中开辟出一条短暂存在的、极其狭窄的“安全通道”,或者,更令人震惊的是,她能模拟出类似阿尔伯特身上那种“标记”的能量特征,虽然持续时间极短,且极不稳定,但这无疑证明了她的能力正在向着更深层、更危险的方向进化。
代价也同样明显。她的脸色总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苍白,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原本柔和的轮廓似乎也清减了几分。但她的眼神却愈发清亮锐利,仿佛被磨砺过的星辰,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一种近乎神性的洞察力。
阿尔伯特体内的“标记”依旧如同定时炸弹。在夕语进行高强度共鸣训练时,那“标记”的活性也会随之产生微弱的同步波动,这进一步证实了两者之间的深层联系。好消息是,随着夕语对指环力量掌控的加深,她似乎能通过共鸣,在一定程度上“安抚”那躁动的“标记”,虽然无法根除,却能让阿尔伯特承受的痛苦稍有缓解。这微小的进展,成了黑暗中一丝珍贵的慰藉。
出发前夜,阿尔伯特召集了所有人在“幽灵号”的简报室。
巨大的星图悬浮在中央,其中一条被高亮标注的、曲折而危险的航线,如同毒蛇般蜿蜒,最终指向一个位于联邦与未知星域交界处的、代号“回声”的远古星门遗迹。根据“冰棺”数据库和夕语从指环中解读出的碎片信息综合判断,这座星门相对独立,受“黑曜石”的影响可能较小,是他们进行“反向探索”的最佳目标。
“行动计划很简单,执行起来会无比困难。”阿尔伯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利用‘幽灵号’的隐匿性能,潜入‘回声’星门区域。夕语尝试与星门建立深度连接,目标是获取更多关于‘星语者’、关于‘虚空之噬’,以及‘黑曜石’真正目的的信息。同时,尝试寻找彻底控制或中和我体内‘标记’的方法。”
他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磐石”的沉稳,“隼眼”的锐利,“火花”的灵动,“医官”的关切,最后,目光落在夕语身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将是一次单向任务。”他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我们没有后援,没有退路。一旦暴露,生还几率无限接近于零。现在,如果有人想退出,这是最后的机会。基地里有足够的资源,可以确保留下的人安全隐匿数年。”
简报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循环空气系统发出的微弱嘶声。
“磐石”第一个开口,声音如同他的名字般厚重:“我的命是主帅给的,它在哪儿结束,由您决定。”
“隼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这么刺激的活儿,少了我怎么行?”
“火花”没说话,只是默默检查着随身携带的工程工具包,眼神专注。
“医官”推了推眼镜:“我的职责是确保队伍的生命体征,无论目的地是哪里。”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夕语身上。
她迎着众人的视线,缓缓站起身。她没有看阿尔伯特,而是看着星图上那个代表着“回声”星门的、不断闪烁的光点。
“我不是战士,不懂战略,也不会用枪。”她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在寂静的舱室内回荡,“但我知道,有些路,必须有人去走。有些答案,必须有人去寻找。我不是为了联邦,也不是为了所谓的责任。”
她终于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阿尔伯特,那双棕色的眼眸中,仿佛有星辰在燃烧。
“我是为了你,阿尔伯特。为了我们能有一个不被‘标记’追逐的未来,为了我们能真正地、自由地活下去。所以,这条路,我走定了。”
她的话语没有任何慷慨激昂的修饰,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源于灵魂深处的力量。那不是盲目的追随,而是清醒的、坚定的共同抉择。
阿尔伯特凝视着她,喉结微微滚动。他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坚冰碎裂,涌动着他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过的、汹涌的情感。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手,向她行了一个标准的、无可挑剔的联邦军礼。
“磐石”、“隼眼”、“火花”、“医官”,四人同样肃然,齐刷刷地向夕语敬礼。这不是对上级的礼节,而是对同伴、对勇者最崇高的敬意。
这一刻,队伍中最后一丝因身份差异而产生的隔阂,彻底消弭。他们是一个整体,为了共同的目标,奔赴一场吉凶未卜的远征。
“很好。”阿尔伯特放下手,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硬,却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各自进行最后检查,标准时六小时后出发。”
众人领命而去,简报室内只剩下阿尔伯特和夕语。
他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目光深邃如同他们即将前往的未知星域。
“后悔吗?”他问,声音低沉。
夕语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垂在身侧、微微握拳的手,“无论前面是什么。”
阿尔伯特反手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那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却又无比安心。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牵着她的手,转身望向舷窗外无垠的黑暗。在那里,群星沉默,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决意的锚,已然拉起。命运的航船,即将驶向风暴与真相交织的深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