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是“隼眼”在监测轨道环境时偶尔捕捉到的、极其微弱且杂乱的能量波动。它们转瞬即逝,无法追踪,像是遥远星域传来的、破碎的求救信号,又或是某种巨大物体移动时产生的时空涟漪余波。
【检测到非本地能量签名,】阿尔伯特的意识如同最精密的滤波器,分析着这些碎片信息,【模式混乱……包含多种已知文明的痕迹,以及……强烈的毁灭气息。像是……战场残响。】
夕语的意识则感受到更深层的东西。【痛苦……还有恐惧。很多很多的恐惧。像是无数声音在同时尖叫,然后被强行掐断。】她的感知如同灵敏的触须,捕捉到了那些波动中蕴含的、残存的情感碎片。
这些“星尘回响”——他们如此命名这些信号——出现的频率逐渐增加。它们似乎正沿着某种无形的“洋流”,在宇宙间扩散,而守护星,恰好位于这条“洋流”的边缘。“是‘净化’协议引发的连锁反应吗?”医官推测道,“我们关闭了星门,湮灭了‘黑曜石’舰队,但这可能打破了某些区域的势力平衡,引发了新的冲突?”
“或者是‘虚空之噬’在其他地方找到了突破口?”火花皱着眉,“这些信号听起来像是被吃掉时发出的最后哀嚎。”
磐石凝视着古树内部流淌的星光,沉声道:“无论源头是什么,这些‘回响’本身正在成为一种新的威胁。它们太混乱,太密集了。长期接触,可能会干扰甚至污染我们的生态网络。”
他的担忧很快得到了印证。一次较强的“回响”波动扫过星球时,营地附近一片刚刚稳定下来的荧光森林突然出现了异常的能量激增,植物开始狂乱生长并相互攻击,一些温顺的生物也变得极具攻击性。虽然波动过后,在阿尔伯特和夕语意识的干预下,混乱很快平息,但这敲响了警钟。
他们需要一道新的防线,不是为了对抗有形的入侵,而是为了过滤、缓冲这些无形的、来自深空的“信息噪音”。
新的构想,在意识与现实的交织中诞生。阿尔伯特提出了一个基于星球磁场和生命能量场的宏观“共鸣屏蔽”理论,而夕语则感知到,可以利用那些刚刚稳定下来的、分布在全球的关键节点,作为这个屏蔽网络的“锚点”和“谐振器”。
“磐石”小队再次出发。他们的任务不再是伪装或隐藏,而是“调谐”。他们需要前往各个关键节点,根据阿尔伯特和夕语提供的、针对不同频率“回响”的过滤参数,精细调整节点的能量输出模式,使其能够主动抵消或转化这些有害的宇宙“杂音”。
这是一项极其精微的工作,如同在风暴中为一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调音。
在极地冰盖之下,“磐石”需要将自己的意志沉入万古寒冰般的冷静,引导节点能量形成一种稳定、纯粹的“白噪音”,用以覆盖那些充满恐惧的尖啸。
在活火山腹地,“火花”和“隼眼”需要精确操控节点,模拟出火山爆发般的、狂暴但有序的能量脉冲,用以冲散那些代表毁灭与混乱的波动。
在广阔的草原,“医官”则需要引导节点散发出平和、宽广的能量场,如同母亲安抚受惊的婴儿,抚平那些充满痛苦和绝望的“回响”。
过程充满挑战。调谐节点时,他们自身也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到那些负面的“回响”碎片,需要极强的精神力量来抵御其侵蚀。有一次,“医官”在尝试抚平一段异常强烈的、代表着某个世界彻底消亡的绝望波动时,险些被那巨大的悲伤吞噬,是夕语的意识及时化作温暖的屏障,将他拉回。
随着一个个节点被成功调谐,一张无形的、覆盖整个星球的能量过滤网逐渐编织成型。当新的“星尘回响”再次扫过时,它们不再引起生态网络的剧烈波动,而是像嘈杂的广播信号遇到了强大的信号干扰器,被大幅削弱、过滤,最终化为无害的背景音。
他们再次成功了。守护星在宇宙的“信息风暴”中,建立起了一座相对宁静的港湾。
然而,在最近一次、也是最强烈的一股“回响”被成功过滤后,阿尔伯特的意识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在那股“回响”的深处,隐藏着一个极其微弱、但异常稳定的信号模式。它不像其他信号那样充满负面情绪,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的、探询的意味。像是一段被重复发送的、来自未知源头的识别码。
【发现异常子信号,】阿尔伯特的意识高度集中,试图解析那段编码,【非自然形成。具有……明确的目的性。它在寻找什么?或者……它在向谁报告?】
夕语的意识也感到了不安。【它好像……注意到我们的屏蔽了。它在尝试分析我们网络的‘签名’。】
新的疑虑悄然滋生。这些“星尘回响”,也许并非全然是宇宙悲剧的被动产物。其中,可能混杂着某些主动的、带有目的性的“探针”。而他们建立的这道过滤网,在保护自身的同时,是否也像黑暗中的灯塔,向未知的观察者暴露了自身的存在和……能力?
守护星的宁静之下,更深层的宇宙迷雾,正缓缓弥漫开来。他们的家园,在解决了内部的侵蚀和外部的噪音之后,似乎又迎来了新的、更加莫测的注视。
“意识星桥”的稳定运行,如同在守护星与“织星者”的朦胧回廊之间架起了一座无形的彩虹。知识、情报、甚至微妙的情感共鸣,都能在这道桥梁上瞬间往来。然而,随着交流的深入,一个无法回避的阴影,再次浮现在两个文明的意识地平线上——“收割者议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