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不，是失败了，而且是彻底的、灾难性的失败！
环形结构中央那片黑暗，在失去了主导者约束，又经受了星辰光柱的逆冲重创后，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如同被戳破的脓包，开始疯狂地、无序地喷涌出更加庞大、更加混乱的“浊煞”能量！暗红色的光芒不再规律闪烁，而是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跳般疯狂搏动，忽明忽灭。中央的黑暗区域急剧膨胀、扭曲，撕扯着周围的海水，形成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漩涡！
空间在哀嚎，海水在沸腾。探测器传回的最后画面是无数扭曲的、仿佛由纯粹恶意构成的阴影，正争先恐后地从那失控的黑暗漩涡中钻出，随即又被狂暴的能量流撕碎，但更多的阴影仍在源源不断地涌出！
“警告！‘归墟之眼’封印正在结构性崩塌！能量风暴等级超越测量上限！”
“母舰结构完整性急速下降！右舷破口扩大！”
“深海探测器全部失联！”
“能量乱流干扰加剧，与总部通讯中断！”
苏玥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哭腔，一条条坏消息如同丧钟般敲响在指挥室内每个人的心头。刺耳的警报声与船体金属扭曲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交织在一起，构成末日般的乐章。
顾珩死死抓住控制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才能勉强在剧烈的晃动中站稳。他看着主屏幕上那代表毁灭的、不断扩大的红色区域，以及母舰结构图上飞速蔓延的损伤警告，一颗心沉入了无底深渊。
他们摧毁了敌人的指挥节点，却亲手打开了真正的潘多拉魔盒！
甲板上的战斗不知何时已经停止，残余的黑袍者似乎也感受到了那源自本源的恐怖，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嚎叫，有的甚至直接跳入了海中，瞬间被混乱的能量流吞噬。
林晓瘫坐在椅子上，面色如土，灵觉中充斥着的无边恶意与毁灭性能量，几乎将他的意识彻底冲垮。
“必须……阻止它……” 谢知非虚弱至极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传来，断断续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顾珩猛地看向通讯器：“谢小姐！你怎么样？”
“封印核心……已破损……常规手段……无用……” 谢知非的声音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绝，“唯有……以身为祭……引动星图残力……化为‘定海针’……或可……暂镇此渊……”
以身为祭？！
顾珩瞳孔骤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不行！绝对不行！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顾珩……” 谢知非的声音忽然清晰了一丝，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仿佛超脱了肉身的痛苦，“时间……不多了……‘枢机’的‘终末协议’……恐怕已在启动边缘……若让此渊彻底洞开……一切都将……无可挽回……”
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凝聚着最后的力量：“这是我的……使命。亦是……唯一生机。”
通讯到此戛然而止。
“谢知非！谢知非！” 顾珩对着通讯器大吼，却再无回应。
使命？唯一生机？
顾珩的脑海中一片空白，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慌和难以言喻的刺痛填满。那个清冷如月、一次次在绝境中力挽狂澜的女子，此刻竟要选择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去填补他们亲手（或者说，是被迫）撕开的裂痕？
他无法接受！他宁愿自己冲下去，用身体去堵那个窟窿！
但理智（那该死的、冰冷的理智）告诉他，谢知非是对的。这是目前唯一可能阻止灾难扩大，避免触发“终末协议”的方法。她是唯一能引动上古星图之力的人，是唯一能与这“归墟之眼”抗衡的存在。
牺牲一人，换取亿万生灵的喘息之机……这该死的、残酷的抉择！
“顾队！” 苏玥和林晓都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同样的痛苦与无措。
顾珩猛地闭上双眼，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如同风箱般起伏。几秒钟后，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血红，但眼神却恢复了惯有的、如同钢铁般的坚毅与冷静。
“苏玥！计算能量风暴核心轨迹，为谢小姐……提供最后的导航支持！”
“林晓！尝试感知谢小姐的位置和状态！”
“所有剩余人员，放弃母舰，准备撤离！进入救生艇！”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血沫。
命令被迅速执行。残存的特勤队员开始组织撤离，冲向尚且完好的救生艇。苏玥红着眼睛，双手颤抖却精准地操作着控制台，将母舰最后的能源和算力，全部用于锁定那失控漩涡最核心、能量最狂暴的一点。
林晓强忍着灵觉几乎被撕裂的痛苦，将全部心神投向静室的方向。他“看”到了——谢知非的身影悬浮在静室中央，周身燃烧着璀璨夺目的、混合着金红与星辉的光焰！那光芒是如此炽烈，以至于她原本苍白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
她双手结着一个古老而复杂的法印，那块残破的龟甲已彻底融化，化作无数流淌的星光符文，环绕着她飞旋。她以自身全部的精气神，乃至魂魄本源为燃料，点燃了这最后的、也是最绚烂的星辰之火！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低沉而庄严的咒文，不再是透过通讯器，而是直接响彻在每一个拥有灵觉之人的心神深处，仿佛来自亘古的祈祷。
随着咒文的吟诵，她周身的光焰猛地收缩，凝聚成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贯穿时空的星辰光梭！
下一刻，光梭动了！
它无视了母舰的层层甲板，无视了数千米的冰冷海水，如同一颗逆向飞行的流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与牺牲的悲壮，悍然射向海底那疯狂扩张、喷吐着无尽污秽的黑暗漩涡核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冲击。
当那星辰光梭没入黑暗漩涡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那疯狂搏动的暗红光芒，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骤然停滞！急剧膨胀的黑暗漩涡，扩张之势猛地一顿！
以光梭没入点为中心，一圈柔和而坚韧的、由无数细密星辰符文构成的乳白色光网，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迅速蔓延至整个环形结构，并向着中央的黑暗覆盖而去！
光网所过之处，沸腾的“浊煞”能量如同被冻结，逸散的黑色物质迅速消融，那些扭曲的阴影发出无声的尖啸，重新被压回黑暗深处。狂暴的能量风暴，像是被套上了缰绳的野马，虽然依旧在挣扎、咆哮，但其破坏性的扩散，被强行遏制住了！
那失控的“归墟之眼”，被这道以生命和灵魂为代价铸就的“定海针”，硬生生地……定在了原地！
海底，暂时恢复了某种诡异的“平静”。只剩下那被星辰光网覆盖、依旧在微微搏动、却无法再肆意扩张的黑暗漩涡，以及周围一片狼藉的战场残骸。
母舰的晃动停止了，刺耳的警报声也平息了大半。
成功了……她成功了……
指挥室内，一片死寂。
顾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他透过舷窗，望着下方那片重新被幽暗笼罩，唯独中心区域残留着一片奇异星辉的海域，眼中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一片空洞的死灰，和一种仿佛心脏被生生剜去的、冰冷的剧痛。
林晓瘫软在地，失声痛哭。
苏玥伏在控制台上，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海风依旧冰冷，吹拂着伤痕累累的母舰，也吹不散那弥漫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名为牺牲的沉重阴霾。
星，坠于渊。
以身为祭，暂镇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