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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城的春日,终究是短暂的。当最后一场夹着冰粒的寒风卷过城头旌旗,天气便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迅速转暖,毒辣的日头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连带着边关的空气都仿佛被点燃,弥漫着一股日益浓重的、混合着尘土、铁锈与某种无形硝烟的躁动气息。

“淬火期”的结束,并非意味着安逸的开始。宋青所在的新兵什队被整体补充进了朔方城守军左营前锋麾下,一支以悍勇与高伤亡率着称的部队。番号,陷阵营第七都第三队。他们这一什,被编为第十什,宋青,便是这第十什的什长。

身份的转变,带来的并非仅仅是每月多了几钱银子的军饷和略微宽敞些的铺位,更是沉甸甸的责任与更加直白的审视。她手下的九名士兵,除了王虎、楚凌风、李顺等几位从新兵营一同厮杀出来的老面孔外,还补充进了几名从其他部队调拨来的、面孔黝黑、眼神带着边军老兵特有漠然与审视的汉子。

这些老兵油子,可不会像新兵营的同袍那般,因她“识字”或“有急智”就轻易买账。在他们眼中,这个身形瘦削、面容甚至带着几分清秀(尽管已刻意涂暗)、凭空擢升的年轻什长,怎么看都像是走了什么门路,或是撞了天大的运气。

“宋……什长。”一名脸上带着刀疤、名叫赵老四的老兵,在第一次什内点名时,拉长了声调,语气里的不以为然几乎不加掩饰,“往后,可就指望您带着弟兄们建功立业了。”他特意在“什长”二字上加重了音量,引得另外几名老兵发出几声压抑的嗤笑。

王虎闻言,牛眼一瞪就要发作,却被宋青用眼神制止。她面色平静,目光扫过眼前这九张神色各异的脸——有关切(王虎、李顺),有平静(楚凌风),更有毫不掩饰的质疑与漠然(赵老四等人)。

“诸位都是我的前辈,往后一同厮杀,便是生死兄弟。”宋青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与她外表不符的沉稳,没有新官上任的激昂,也没有怯懦,“我宋青年纪轻,经验浅,若有不当之处,诸位直言无妨。但既穿了这身皮,端了这碗饭,军令如山,职责所在,还望诸位鼎力相助。”

她不卑不亢,将姿态放得足够低,却也明确划下了底线——军令必须服从。这番话,让赵老四等人略微收敛了些脸上的轻慢,但眼中的怀疑并未散去。在边军,威信,从来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

真正的考验,很快降临。

编入陷阵营不过十余日,命令便层层下达:北狄游骑活动日益频繁,各都队需加大巡逻与侦察力度,尤其是边境几处关键隘口。宋青所在的第十什,被分配到的任务,是前往一处名为“风吼涧”的险要之地,进行例行侦察,并监视涧口对面一处已知的北狄小型前哨据点。

风吼涧,地如其名,两山夹峙,中间一道深不见底的狭窄涧谷,终年狂风呼啸,声如鬼哭。涧上只有一道年久失修、以铁索和木板搭建的悬索桥相连,对面便是北狄控制区域,地势极其险恶。

“妈的,又是这鬼地方!”赵老四啐了一口,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对面那帮狄狗崽子,就喜欢躲在石头后面放冷箭!”

任务简报由队正亲自交代,语气凝重:“风吼涧情况复杂,悬索桥状况不明,对面狄人据点人数不清。你等的任务,是抵近侦察,确认桥体是否完好,观察对面据点有无增兵迹象,记录任何异常。记住,是侦察!非必要,不得接敌,更不得轻易过桥!发现情况,立刻撤回报告!”

“得令!”宋青抱拳领命,心中已然绷紧。这绝非一次轻松的例行巡逻。

挑选人手时,宋青略作沉吟。王虎勇悍,楚凌风敏锐,此二人必去。李顺心细,可负责记录。赵老四熟悉地形,虽不服管束,但其经验不可或缺。最终,她点了王虎、楚凌风、李顺、赵老四以及另外两名身手较为敏捷的新兵,算上她自己,共计七人,组成了一支精干的侦察小队。

准备妥当,七人轻装简从,只携带必要的武器、弓弩、绳索以及三日干粮,在黎明前的薄雾中,悄然离开了朔方城,向着西北方向的风吼涧潜行。

越靠近风吼涧,地势越是崎岖荒凉。裸露的岩石呈现一种死寂的灰黑色,植被稀疏,只有一些顽强的荆棘和枯草在风中颤抖。空气中的风声越来越大,最终化为一种持续不断的、震耳欲聋的咆哮,仿佛有无数冤魂在涧底哀嚎。

“都把招子放亮点!耳朵竖起来!这鬼地方,摔下去尸骨无存,被狄狗盯上更是九死一生!”赵老四压低声音,反复提醒着那两名略显紧张的新兵,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宋青,似乎想从这位年轻营长脸上看到一丝畏惧。

宋青的脸上沾满尘土,神色平静,只有那双眼睛,在风沙中显得格外明亮和专注。她仔细聆听着风声的间隙,观察着两侧山壁上任何不自然的反光或动静,同时在心里快速勾勒着行进路线和撤退方案。

终于,那如同巨兽裂口般的风吼涧,出现在了眼前。

深不见底的涧谷,弥漫着白色的水汽(涧底应有暗河),狂风从谷底向上倒卷,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几乎站立不稳。那道横跨涧谷的悬索桥,在狂风中剧烈地摇晃着,锈蚀的铁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桥面上的木板许多已经腐朽断裂,露出下面令人眩晕的虚空。

而在桥对面大约两百步外,一处依山而建、以石块垒砌的简陋哨垒,如同毒蛇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边。哨垒上方,隐约可见人影晃动。

“看到了吗?那就是狄狗的窝!”赵老四指着对面,低声道,“平时也就三五个崽子蹲着,今天……好像人多了点?”

宋青伏在一块巨石后,举起军中配发的、制作粗糙的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果然,哨垒附近活动的身影,粗略看去,至少有七八人,而且似乎……在搬运着什么?是木料?还是……

她的心猛地一沉。增兵?还是在加固工事?

“李顺,记录:巳时三刻,风吼涧对面哨垒,观测到北狄兵卒约八人,疑似搬运木石,举动异常。”宋青快速口述,李顺连忙在皮纸上记录。

“什长,现在怎么办?”王虎凑过来,盯着对面,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好战的光芒。

楚凌风则默默检查着弓弩和箭囊,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悬索桥和对岸的地形,似乎在评估强行通过的风险与可能性。

宋青沉吟着。队正的命令是“非必要,不得接敌”。目前看来,对方只是活动异常,并未越过边界。直接撤回报告,是最稳妥的选择。但是……

她的目光落在剧烈摇晃的悬索桥上,又看向对面那明显加强了戒备的哨垒。一种直觉告诉她,对方突然增兵并有所动作,绝不仅仅是例行巡逻那么简单。这背后,是否隐藏着更大的阴谋?比如,为后续的渗透或进攻做准备?

仅仅带回“对方增兵,举动异常”这样模糊的情报,价值有限。若能确认对方增兵的具体人数,甚至窥探到他们搬运物资的用途……

风险与机遇,如同涧谷两侧的峭壁,冰冷地对峙着。

“我们不能过桥。”宋青最终做出了决断,声音在风吼中显得异常清晰,“但也不能就这么回去。赵老四,你带他们两个,”她指了指那两名新兵,“守住我们来的退路,设置绊索预警。王虎,楚凌风,你们跟我,再向前抵近一些,设法绕到侧面,看看能不能看清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个方案,既避免了强行过桥的极端风险,又试图获取更具体的情报,同时安排了后路预警,可谓谨慎而进取。

赵老四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年轻营长如此果断,他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带着两名新兵悄然后撤布防。

宋青则带着王虎和楚凌风,借助嶙峋怪石的掩护,如同三只壁虎,小心翼翼地沿着涧谷边缘,向着侧翼更高、更陡峭的一处岩壁匍匐前进。那里的视角,或许能窥见哨垒后方的情况。

风声掩盖了他们的动静,但对岸的北狄哨兵显然也非庸碌之辈。就在宋青三人即将抵达预定观察位置时,异变突生!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毫无征兆地从对岸哨垒中射出,直冲云霄!紧接着,更多的身影从哨垒后方和两侧的岩石后冒了出来,粗看之下,竟有不下十五六人!他们张弓搭箭,目标,赫然正是宋青三人所在的区域!

暴露了!

“妈的!中计了!他们早发现我们了!”王虎怒吼一声。

几乎在响箭发出的同时,对岸的箭矢已然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而来!噗噗噗地钉在三人藏身的岩石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低头!”楚凌风低喝,一把将反应稍慢半拍的李顺(他负责记录,跟在身后)拽到一块巨岩之后。

宋青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瞬间涌上头顶!第一次独立带队执行任务,就陷入了如此绝境!脚下是万丈深渊,对面是数量占据绝对优势、且早有准备的敌军!

风吼涧的初啼,竟是以如此凶险的方式,骤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