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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刮在脸上如同刀割。连日惨烈的守城战给朔风城垒的每一块墙砖都浸染上了一层暗红的血色与呛人的烟尘气息。疲惫的士兵们靠着垛口就能睡着,但每当城头示警的鼓声响起,他们又会条件反射般地抓起武器,赤红着双眼扑向登城的敌人。

宋青,或者说,现在全军上下略有耳名的“玉面什长”宋青,正仔细地擦拭着她的横刀。刀身上的几处新鲜卷刃,记录着不久前那场夜袭敌粮的惊险。她的左臂被草草包扎着,隐隐作痛,那是突入敌营时被流矢擦过的痕迹,虽不致命,但在严寒中愈合得极慢。

同袍的阵亡、战场的残酷,让她那双原本清亮的眸子沉淀了许多东西,变得更加深邃,也更加坚毅。她活了下来,还带着小队烧毁了北狄人一部分粮草,延缓了他们的攻势,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但在如此宏大的战争绞肉机面前,个人的功绩显得如此渺小,更多的是一种幸存后的沉重。

“听说了吗?朝廷派的监军到了!”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新兵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敬畏和好奇。

旁边一个络腮胡的老兵哼了一声,吐掉嘴里的草根:“监军?又是哪个不懂兵事的勋贵子弟来捞军功了吧?别给咱们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这次不一样,”另一个消息灵通的什长插嘴,神色凝重,“来的是三皇子,萧景珩殿下!”

这个名字像是一块石头投入死水,让周围或坐或卧的士兵们都微微骚动起来。

三皇子萧景珩,在边境军中的名声颇为复杂。他年少时便曾在边军历练,并非完全不懂军事。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个在敌军中令人胆寒,在己方军中亦让人心生畏惧的绰号——“鬼面将军”。传闻他作战时总戴着一副玄铁打造的狰狞鬼面具,身先士卒,悍勇无匹,且治军极严,手段酷烈。

“鬼面将军……”宋青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号。她离京前,对这位三皇子的了解仅限于宫廷宴会上遥远的惊鸿一瞥,以及朝堂之上关于他性情冷硬、不近人情的些许议论。如今他亲临前线,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全军集合!监军大人巡视军营,校尉以上军官即刻至中军帐前迎候!余者整肃军容,不得懈怠!”传令兵的高呼声打破了营地的沉寂。

气氛瞬间紧绷起来。宋青所在的百人队也被迅速集结起来,在营地边缘的空地上列队。虽然他们只是普通士兵,无需前往迎接,但“鬼面将军”的威名足以让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收敛了脸上的疲惫,努力展现出精锐之师应有的风貌。

寒风似乎更凛冽了些。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阵沉重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宋青站在队列中,目光投向营地主道方向。

只见一队约五十人的玄甲骑兵簇拥着一人,缓缓行来。那五十骑,人马皆覆玄甲,头盔下的目光冰冷如铁,动作整齐划一,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带着一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煞气,与朔风城垒原有的边军气质截然不同。这显然是三皇子萧景珩的亲卫——“玄甲卫”。

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簇拥在中央的那人吸引。

他并未穿着皇室子弟常穿的锦袍玉带,而是一身玄色铁甲,甲胄造型简洁却透着森然寒光,肩甲吞口兽造型狰狞。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覆盖的那张玄铁鬼面具。面具铸造得极其可怖,青面獠牙,眼眶处是两个深不见底的孔洞,看不清其下真实的眼神,只能感觉到一股冰锥般的视线扫过,令人脊背生寒。

他端坐于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上,身姿挺拔如松,即便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威严与冷峻。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随着马匹的行进微微起伏,但整个喧闹的军营,仿佛在他经过的这一刻,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变得鸦雀无声。

这就是“鬼面将军”萧景珩。与宋清辞记忆中宫宴上那个模糊的皇子身影完全无法重叠。

队伍经过宋青他们所在的队列前方时,萧景珩似乎微微侧头,那面具下的目光,若有实质般扫过这一排普通士兵。宋青下意识地垂眸,避开那直接的审视,心中却是一凛。那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皮甲,直窥内心。

然而,就在这肃杀的气氛中,一个小小的意外发生了。

一个可能是附近民夫的孩子,约莫七八岁年纪,不知怎么钻过了警戒,懵懂地跑到了主道中央,正好挡在了萧景珩的马前。孩子被那高大的乌骓马和森然的骑士吓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仰着头看着那恐怖的鬼面,小脸煞白,连哭都忘了。

队伍瞬间停滞。玄甲卫的手按上了刀柄,气氛骤然紧张。处理这种“冲撞”,在军中是极其严肃的事情。

宋青的心脏也是一紧。她几乎能预见到下一刻,可能会有士兵粗暴地将孩子拖走,甚至更糟。

千钧一发之际,马背上的萧景珩却抬了抬手,止住了身边欲动的亲卫。他勒住乌骓,那匹暴躁的战马在他胯下异常驯服。他低头,隔着狰狞的鬼面,看着那吓傻了的孩子。

出乎所有人意料,他既没有呵斥,也没有让人将孩子带走。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然后,用那戴着铁手套的手,从马鞍旁的革囊里取出了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北境罕见的饴糖,弯下腰,递了过去。

他的动作并不算温柔,甚至带着军人的僵硬,但那意图却很明显。

孩子愣愣地看着那递到眼前的糖,又抬头看看那可怕的鬼面,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孩童天性战胜了恐惧,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细若蚊蚋地说了声:“谢谢…将军。”

萧景珩直起身,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一夹马腹,队伍再次无声地启动,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整个过程,他未发一言。

宋青站在原地,心中却掀起了波澜。这一幕太过反差,那递出糖块的生硬动作,与“鬼面将军”的冷酷威名形成了奇异的对比。这萧景珩,似乎并非如传闻中那般只是一个嗜杀的酷烈之人。

短暂的巡视结束,萧景珩带着他的玄甲卫径直前往中军大帐。留给普通士兵们的,是无尽的议论和那份沉甸甸的压迫感。

然而,这种议论并未持续太久。下午,从中军大帐方向传来的消息,就像一颗冷水滴入了滚油,瞬间在整个朔风城垒炸开。

三皇子殿下,监军萧景珩,抵达军营的第一天,就在中军帐内,以“延误军机”、“贪墨军饷”、“治军不严”等数项罪名,当场拿下了两名高级将领!其中一人,更是边军中的一位资深副将!

没有预兆,没有审问,直接革职查办,押入囚牢,听候发落!

雷霆手段,不外如此!

整个军营的气氛从之前的压抑,瞬间变成了噤若寒蝉。所有人都真正意识到,这位“鬼面将军”的到来,绝非走过场。他是真的要在这已经紧绷到极致的战线上,再勒紧一道枷锁,用最严厉的手段,整肃一切他认为不协的音符。

宋青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检查自己的弓弦。她的动作顿了顿,心中对萧景珩的评价又复杂了几分。此举固然能震慑军中蠹虫,提振军纪,但在大战当前之际,如此激烈地处置高级将领,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动荡?这位三皇子,行事果然如他的面具一般,令人难以揣度。

傍晚时分,新的命令传达了下来。并非是针对全军,而是单独下达到了宋青这里。

“什长宋青,监军大人有令,着你即刻至中军帐偏厅候见。”

传令兵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让宋青周围的同袍们投来了混合着惊讶、担忧与一丝羡慕的目光。

宋青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的种种思绪。该来的,总会来。立了功,被最高长官关注,是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是在这样一场雷霆风暴之后。

她整理了一下因为养伤和休整而未曾穿戴齐整的皮甲,将横刀佩在腰侧最顺手的位置,又下意识地紧了紧束胸的布带,确保没有任何破绽。然后,她挺直脊梁,跟在传令兵身后,朝着那座如今象征着绝对权威与未知风险的中军大帐,稳步走去。

帐外的守卫依旧是那些冰冷的玄甲卫,检查过她的身份后,沉默地掀开了帐帘。

偏厅内,炭火盆烧得正旺,驱散了些许北境的寒意。这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舆图,一副沙盘,以及几张硬木椅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锈与皮革混合的气息,还有一种无形的、令人呼吸困难的威压。

宋青垂首肃立,耐心等待。她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决定她未来在这支军队中命运的关键人物。那位戴着鬼面,心思难测的三皇子,萧景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