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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铁血红楼:忠勇侯 > 第224章 埋首书海,洞观时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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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埋首书海,洞观时局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京城再陷狂欢。昨夜除夕是阖家守岁的内敛,今日上元则是全民纵情的宣泄。天色未暗,各主要街市已是灯火如龙,各式精巧绝伦的花灯将御街、、东四牌楼等处装点得恍如不夜天。舞龙舞狮,杂耍百戏,喧天的锣鼓声中夹杂着百姓的阵阵喝彩。待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全城更是沸腾到了极点。勋贵官宦之家,纷纷搭起彩灯牌楼,竞奇斗艳;平民百姓亦扶老携幼,倾巢而出,谓之“走百病”。青年男女难得有了相对自由的接触机会,暗流涌动,眉目传情。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元宵气息和燃放烟花的硝烟味,整个京城仿佛一锅滚开了的、名为“太平盛世”的浓汤。

然而,这股几乎要冲破云霄的热浪,抵达忠勇伯府高高的院墙时,便如同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声势骤减,只余下一些模糊的、遥远的回响,更反衬出府内的静谧。府门依旧紧闭,连那两盏大红灯笼,也似乎比别家黯淡几分。门房老仆靠在耳房内,听着墙外隐约传来的鼎沸人声,轻轻叹了口气,往火盆里添了块炭。他知道,今年这上元节,伯府是注定要与这份“热闹”绝缘了。

府内,尤其是何宇所在的外书房,更是静得只能听到炭盆中银骨炭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响。书房窗扉紧闭,厚重的帘幕低垂,将外界所有的光影与喧嚣都牢牢隔绝在外。只有多宝格上那座西洋进贡的白鸣钟,不疾不徐地走着,用规律的“滴答”声,丈量着这一方天地里缓慢而充实的时间。

何宇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直身,未系腰带,显得十分闲适。他正埋首于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案上左右两边,如同垒起了两座小小的书山。左边,是《大明会典》、《皇明经世文编》、《天下郡国利病书》、《漕运通志》等大部头典籍,还有一摞摞用黄绫包裹的、过往数年的邸报抄本;右边,则是厚厚一叠他自制的桑皮纸笔记,以及数张摊开的、墨迹犹新的草图。

他读得很慢,很细。右手执一支狼毫小楷,笔尖在端砚中蘸饱了浓墨,却时常悬停良久,方才落下,在笔记上添上几行批注,或是在草图上勾勒几笔。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泛黄书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馆阁体文字,试图看清其背后所隐藏的这个庞大帝国肌体上,一道道深刻而危险的裂痕。

他从《大明会典》和历年邸报中,梳理着朝廷的财政税收结构。越看,心头越是沉重。“太祖高皇帝定制,田赋征收本色(粮食),乃为稳固国本。然时至今日,地方豪强兼并日甚,诡寄、飞洒、花分……种种手段,将税赋转嫁于小民,致使国家税基日益萎缩。而太仓库岁入,竟大半依赖江南漕粮折银与盐引!此犹如将命脉系于一线,漕运或盐政稍有风波,则国库立见窘迫……”他提笔在笔记上写道:“理财之要,首在清丈田亩,均平赋役;次在开拓税源,不可过度依赖漕、盐。”

他的目光又落到那些关于漕运的记载。《漕运通志》中记载的漕粮数额、沿途损耗、运军粮饷,与他在北疆时了解到的实际入库数目,以及第229章暗中查访所知的内幕一对照,触目惊心。“漕粮自江南起运,至京通二仓,名义损耗已有定例,然层层盘剥,淋尖、踢斛、鼠雀耗……加之运丁、仓吏、乃至沿河衙役的勒索,实际耗损远超定额数倍!此等积弊,吸食民脂民膏,腐蚀国家根基,竟成痼疾!”他画了一张简易的运河图,在几个关键的漕运枢纽和钞关处重重标上记号,旁边批注:“弊窦丛生,蠹吏如蚁,非大刀阔斧不能革除。”

他又翻到记录各地灾异和民变的章节。水患、旱灾、蝗灾、地震……几乎无年不有。而朝廷的应对,除了惯例的减免钱粮、派遣官员祭祀祷告,便是从本就捉襟见肘的太仓库中拨出有限的银两赈济,往往是杯水车薪。更可怕的是,灾荒之后,经常伴随着小规模的民变。“陕北连年大旱,赤地千里,人相食……有王二聚众掠富户粮……”看到这样的字句,何宇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了前世明末那席卷天下的农民起义风暴。如今虽看似承平,但这些零星的火花,是否预示着干燥的草原下早已遍布燎原的星火?

“民生之多艰,一至于斯!”他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靠在椅背上,长长吁出一口气。书案一角,摆着贾芸方才让人送来的宵夜——一碗酒酿圆子和两样清淡小菜,还微微冒着热气。但他此刻毫无食欲,胸中被方才所阅所思塞得满满当当,沉甸甸的。

他站起身,踱到窗前,轻轻掀开帘幕一角。窗外,伯府庭院中亦悬挂了几盏应景的花灯,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着孤寂的光晕。远处,隐隐传来市井间燃放烟花的轰鸣和人群的欢呼声,如同另一个世界传来的背景噪音。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低声吟诵着杜甫的诗句,心中感慨万千。这京城上元节的极致繁华,是建立在怎样一种脆弱而危机四伏的基础之上?边关的烽火虽暂熄,但内部的痈疽正在加速溃烂。财政的窘迫、吏治的腐败、漕运的积弊、民生的困苦……还有那在关外舔舐伤口、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后金(皇太极已站稳脚跟,改国号为清的趋势已显)……

他重新坐回书案前,目光变得愈发坚定和清明。这段被迫“韬光养晦”的时光,对他来说,并非惩罚,而是上天赐予的宝贵机会。让他可以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上抽身,从权力争夺的漩涡中暂时脱离,得以冷静地、系统地审视这个时代,这个帝国。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将领,他开始尝试以一个更高、更全面的视角,去理解他所处的世界,去思考问题的根源和可能的解决之道。

他的前世记忆,如同一个巨大的知识宝库,虽然很多具体细节已经模糊,但那些关于社会运行、经济发展、技术变革的基本规律和方向性的认知,却在此刻与这个时代的现实产生了激烈的碰撞和融合。他知道简单的照搬照抄是行不通的,必须找到一条符合当下实际、能够逐步推行的路径。

他再次提笔,在新的纸页上写下几个大字:“韬光养晦期思虑纲要”。然后,分为“军政”、“财政经济”、“吏治民生”、“技术储备”等几个大类,开始将自己零散的思考系统化。

在“军政”下,他写道:“京营、边军腐化,战力堪忧。当务之急,需编练新军。新军不在多,而在精。需饷械充足,训练得法,将领得力。可参考戚继光之法,结合北疆经验,制定新操典。火器为未来趋势,需重视研发与操练。” 这既是对北疆经验的总结,也是为将来可能再次被启用做准备,甚至是为更长远的安全考虑。

在“财政经济”下,他列出:“清丈田亩,整顿漕运,或可试行‘一条鞭法’简化税制?鼓励工商,开拓海外贸易?然海禁森严,此非易事。或可先于皇庄、勋贵庄园试点新农法、新作物(番薯、玉米?),增产亦可缓和社会矛盾。” 他想到了第三卷将要进行的商业布局,此刻的思考为其提供了更深层的理论支撑。

在“吏治民生”下,他痛感:“吏治败坏为万恶之源。需严考成,明赏罚,汰冗员。然积重难返,牵一发而动全身。或可从整顿盐政、漕运等肥缺部门入手,打击贪腐,亦可充实国库。兴修水利,预防灾荒,至关重要。” 这与他暗中查访漕运积弊的发现完全吻合。

在“技术储备”下,他想到的更多是长远基础:“兴新学,育人才为根本。格物致知,非奇技淫巧。可先从农学、水利、算学、医学等实用之学入手,编撰书籍,培养工匠。若能提高农具效率、改进纺织机械、探矿冶炼,皆可富国利民。” 这已然是在为第三卷的“格物兴学”做思想和理论上的铺垫了。

他写写停停,时而查阅典籍,时而凝神深思。窗外的喧嚣不知何时已彻底平息,白鸣钟清脆地敲了子时的钟声。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只有书房内的灯火,依旧明亮而温暖。

贾芸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见何宇仍伏案疾书,案上的宵夜早已凉透。她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拿起一件厚实的玄色斗篷,轻轻披在何宇肩上。

“爷,已是子时了,该歇息了。这些书册又不会长腿跑了,明日再看也不迟。”她的声音温柔,带着几分劝慰。

何宇抬起头,眼中虽有血丝,但精神却异常振奋。他握住贾芸的手,微笑道:“芸儿,你来得正好。我今日读书,方知以往见识之浅陋。这天下之大,问题之多,远超战场厮杀之复杂。以往只知提刀杀敌,乃是下策;若能寻得治国安邦之良方,方为上策。这段清静日子,于我而言,实是受益匪浅。”

贾芸看着丈夫眼中闪烁的、如同发现新大陆般的光芒,心中既感骄傲,又微觉酸楚。她柔声道:“妾身不懂这些军国大事,但知道爷做的,定是利国利民的正经事。只是,爷也要爱惜身子才是。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何宇点点头,揽着贾芸的肩,一起走到窗前,望着中天那轮皎洁的明月。“是啊,来日方长。但有些事,现在不想,不做准备,等到需要时,就来不及了。”他顿了顿,低声道,“芸儿,你说,若有一天,我不再只是带兵打仗,而是想做些别的、或许更难、但可能对百姓更有益的事情,你会支持我吗?”

贾芸将头轻轻靠在何宇肩上,语气坚定无比:“爷去哪里,妾身便去哪里。爷想做什么,妾身便支持什么。无论爷是将军,是伯爷,还是别的什么,在妾身心里,您只是我的爷。”

何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书房内的灯火,将相依相偎的两人身影投在窗纸上,在这上元节后的深沉夜色里,显得格外温馨而坚定。

埋首书海,并非逃避。而是为了积蓄力量,洞观时局,等待下一次亮剑的时机。何宇知道,他脚下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