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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书局暗立,文脉潜通

林府文会归来,已是黄昏。何宇坐在回府的马车上,窗外是京城渐次亮起的灯火,与天际最后一抹晚霞交织成一片朦胧的光晕。他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住回放着午后在“澄怀轩”中的一幕幕。叶向高审慎的目光,李三才探究的提问,张汝霖略带保留的认可……这些当世一流的头脑,对他的“效率”、“流程”、“格物”之说,表现出的兴趣远大于排斥,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具积极意义的信号。

然而,他更深知,观念的变革,远比一场战役、一次朝争更为艰难和漫长。叶向高、李三才等人,纵然欣赏他的见解,但要让他们完全接受并支持一套可能动摇现有利益格局和思维惯性的新体系,绝非易事。思想的土壤若不先行耕耘,再好的种子也难以生根发芽。他在文会上播撒的,仅仅是几颗概念的火种,需要持续添加燃料,才能形成燎原之势。

而这燃料,便是系统性的知识,是能够突破传统经典框架、切实解决实际问题的学问。他需要一个平台,一个能够悄无声息地汇聚、整理、并传播这些“实学”思想的据点。一个书局,无疑是最佳的选择。它既能以“整理古籍”、“刊印善本”这类风雅且安全的名义作掩护,又能切实地将农业、工学、算术、乃至一些基础的自然科学知识,包装在符合当下文人接受习惯的文字中,悄然流入市面,去影响那些能够接触书籍、有思考能力的士人阶层。

这个念头,并非一时兴起。早在南荒挣扎求生、在北疆浴血奋战之时,他便已深感于此世技术、观念的滞后。荣归京城后,目睹贾府乃至整个权贵阶层的奢靡腐朽,更坚定了他必须从更根本处着手改变的决心。只是此前时机未至,他自身立足未稳,不敢轻举妄动。如今,自辩风波已过,与林如海、叶向高等清流务实派建立了初步联系,暗中布局的些许产业也提供了初步的财力支持,启动这个计划的时机,似乎正在成熟。

回到伯府,贾芸早已命人备好了晚膳。饭桌上,何宇神色如常,与贾芸说着闲话,并未提及文会细节,只道是林公处清茶雅聚,颇为惬意。贾芸心思细腻,见何宇眉宇间虽略带倦色,眼神却比往日更为清亮深邃,心知必有收获,也不多问,只细心布菜,说着府中日常琐事,气氛温馨宁静。

用罢晚膳,何宇并未像往常一样与贾芸在院中散步或对弈,而是温言道:“芸儿,我有些书稿需要整理,你先歇息,不必等我。”

贾芸乖巧点头:“爷自去忙,我正好看看账目。”她如今协助何宇管理着一些不便明言的产业,也自有事务。

何宇独自步入书房,掩上门。书房内烛火通明,将他颀长的身影投映在四壁书架上。他走到靠里的一排书架前,挪开几部厚重的《资治通鉴》和《永乐大典》散册,后面露出一个不起眼的暗格。打开暗格,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几本厚厚的、用针线仔细装订好的手稿。

这些手稿,是他利用这数月“静养”时光,凭借前世记忆和自己的思考,陆续写下的。内容庞杂,包罗万象:有关于高炉炼铁、水力鼓风、简易机械传动原理的草图与说明;有总结南方水稻种植、北方旱作农业可能改进的农事要点;有基于《九章算术》延伸出的更简便的记账、测量方法;甚至还有一些基础的物理、化学现象的描述与解释,如大气压力、光学原理、简单的化学反应等。当然,所有这些,他都尽量使用这个时代已有的术语进行描述,或假托是阅读某些“海外杂记”、“失传古本”所得,将那些过于惊世骇俗的概念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

他取出一本关于农事改良的手稿,坐在灯下细细翻阅。字迹工整有力,图表绘制清晰,但其中蕴含的思想,若流传出去,足以在这个时代掀起波澜。直接刊印这些手稿是绝不可能的,太过直白和系统,极易引来守旧势力的疯狂攻击和皇帝的猜疑。

他的计划是,资助或控制一家规模不大、名声不显,但刻印质量尚可的书局。然后,将这些手稿中的知识,化整为零,以各种看似独立的面目推出。比如,可以假借整理某本早已失传的农书,将其中的农业技术要点夹杂在注释中刊行;可以以“巧匠实录”的名义,出版一些改良农具、日用器物的图说;甚至可以请人(或自己化名)写一些笔记体的小说杂记,在其中不经意地提及某些“奇闻异事”,实则暗含科学原理。

关键在于“润物细无声”。要让这些知识,如同水滴石穿般,慢慢渗透进一部分有心人的观念里。目标读者,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阁老大臣,而是底层官吏、不得志的文人、有想法的工匠、乃至试图改进生产的田舍郎。这些人,或许地位不高,但往往是变革最基层、也最关键的推动力量。

接下来的几天,何宇通过贾芸(兄)——如今他已越发倚重这个头脑灵活、办事稳妥的“大舅哥”——暗中物色合适的人选和书局。他给贾芸(兄)的指示非常明确:寻找一家经营状况一般、主人较为开通或易于控制、位置不太起眼但又能接触到文人圈子的书局。主人最好有些理想色彩,不纯粹唯利是图,这样更容易接受刊印一些“冷门”但“有益世道”的书籍。

贾芸(兄)如今对何宇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虽不明就里,但执行起来不遗余力。他利用自己管理家族庶务、与三教九流打交道的便利,很快锁定了几家目标。经过一番不动声色的考察和接触,最终,一家名为“漱石斋”的书局进入了何宇的视线。

漱石斋位于南城琉璃厂附近的一条小巷内,门面不大,主人姓文,名永谦,是个四十多岁的落第秀才。此人屡试不第后,心灰意冷,继承了家中这间小书局,以刻印售卖些科举时文、诗文集、医卜星相杂书为生。此人有个特点,虽功名不成,却真心喜爱书籍,尤其对一些非主流的稗官野史、笔记杂钞感兴趣,常自费刊印一些销路不广但自认为有价值的“冷书”,因此书局经营得颇为清苦,时感拮据。

何宇觉得,文永谦是个合适的人选。他有对书籍的热情,有一定的鉴赏力,且因经济困窘而有被资助的需求,最关键的是,他刊印“冷书”的癖好,为何宇想要推出的“实学”书籍提供了一个完美的掩护。

这日午后,何宇换了一身普通的青布直裰,戴了顶遮阳的斗笠,扮作寻常书生模样,只带了两个身手矫健、口风极紧的长随,悄然来到了漱石斋。

书局果然如描述般清幽。店面狭小,书架上的书籍也不算丰盈,但整理得井井有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纸特有的味道。一个穿着半旧蓝衫、戴着方巾的中年人正伏在柜台上,就着窗外天光,专心致志地校对着一叠书稿,正是店主文永谦。

听到脚步声,文永谦抬起头,见是何宇三人,见其衣着寻常但气度不凡,忙起身拱手:“这位相公,请问是购书还是?”

何宇摘下斗笠,露出清俊的面容,微微一笑:“可是文掌柜?在下姓何,听闻掌柜此处有不少坊间罕见的杂书,特来寻访。”

文永谦见何宇谈吐文雅,心中先有了两分好感,忙道:“原来是何相公,快请进。寒斋简陋,确实收罗了些不上台面的杂书,不知相公对哪类感兴趣?”他这书局平日客人不多,难得有人专门来寻杂书,自是热情。

何宇随意在书架间浏览,目光扫过那些《山海经注》、《酉阳杂俎》、《梦溪笔谈》之类的书籍,偶尔抽出一本翻看,并与文永谦交谈几句。他发现此文永谦虽是个落魄书生,但于各类杂学确实所知颇广,谈起一些冷僻典故、奇物异事来,竟能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

何宇心中暗许,便看似不经意地指向书架一角几本纸张发黄、显然无人问津的书,问道:“文掌柜,这些是……?”

文永谦叹道:“哦,那是前朝一本残了的《梓人遗制》,讲些工匠技艺的,还有一本是宋代某位隐士写的《山家清供》,记载些山野种植、器物制作的法子。都是些无人问津的玩意儿,刻印出来,也没卖出几本,让相公见笑了。”

何宇拿起那本《梓人遗制》残本,翻看几页,里面确实记载了一些古代器械的制法,虽粗疏,却正合他意。他颔首道:“不然。经史子集固然是正道,然这些记载民生技艺的书籍,亦有其价值。古人云,‘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能究心于此,亦是学问。”

文永谦闻言,如同遇到知音,眼睛顿时亮了:“哎呀!何相公真是高见!文某也是这般想!只是世人多鄙薄此道,以为奇技淫巧,不堪大雅。殊不知,百姓日用,国家营造,哪一样离得开这些‘小道’?”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大倒苦水,诉说刊印这些书籍如何赔钱,如何不被人理解。

何宇耐心听着,适时表示同情和赞同。待到文永谦情绪稍平,他才缓缓道:“文掌柜有此志向,令人钦佩。在下虽不才,却也深感此类书籍于教化民生或有裨益。若是掌柜不弃,在下或可资助一二,助掌柜多刊印些此类‘有用之书’,也不枉掌柜一番心血。”

文永谦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上下打量着何宇,见对方面容诚恳,不似作伪,迟疑道:“这……何相公,此言当真?刊印这些书,可是注定要亏本的买卖……”

何宇淡然一笑:“些许银钱,若能换得几本有益世道之书流传,便不算亏。何况,也并非全然刊印冷门书籍。掌柜亦可继续刊印时文诗集维持开销。只是,在选择那些‘杂书’、‘冷书’时,可稍侧重于记载农工、地理、医药、算术等切实有用之学者。譬如,若能寻得类似《天工开物》那般集大成的着作,便是倾囊相助,亦在所不惜。”

文永谦激动得脸都红了,搓着手道:“《天工开物》!那是奇书啊!可惜流传不广……何相公真有此心?若得相公资助,文某必定精心校勘,选用好纸好墨,定要让这些明珠蒙尘的佳作,得见天日!”他仿佛看到了实现理想的曙光。

何宇点点头:“如此甚好。具体事宜,稍后我会派人来与文掌柜详谈。银钱用度,不必过于俭省,务求刻印精良。书目选择,文掌柜可先拟个单子,我们再一同参详。此事,你知我知,不必过于张扬,只当是寻常文人间的雅趣便可。”

文永谦虽觉“不必张扬”有些奇怪,但沉浸在兴奋中,也未深想,连连答应:“明白,明白!文某晓得!定不负相公所托!”

离开漱石斋时,已是夕阳西下。何宇重新戴上斗笠,融入熙攘的人群。他知道,一颗种子已经悄然种下。这家不起眼的小书局,未来或许将成为吹动这个古老帝国沉闷空气的一隙窗扉。而他,将小心翼翼地守护这株幼苗,让它慢慢地、坚韧地生长。文脉潜通,其力虽缓,其势却不可挡。这,是他布局京华,除却军功、人脉、财力之外,更为深远的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