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吧”三个字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连涟漪都未曾泛起就沉了底。
李天阳没有再回复,他的头像安静地躺在免打扰列表里,像一具沉默的墓碑,祭奠着死去的兄弟情谊。
第二天踏入校门时,空气明显变得更加粘稠而充满敌意。
如果说昨天我还只是被孤立和审视的“异类”,那么今天,我几乎能感觉到实质性的排斥力场,像一层透明的、富有弹性的薄膜,将我与其他所有人隔开。
他们看我的眼神,不再是简单的疑惑或厌恶,而是掺杂了一种被冒犯信仰般的愤怒,仿佛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苏莉莉神教”的亵渎。
苏莉莉回来了。
她坐在座位上,侧影依旧柔弱,但眉宇间多了几分之前没有的、刻意营造的忧郁,像一株经历风雨后更显“我见犹怜”的白莲花。
她不再主动与人说笑,而是微微蹙着眉,偶尔轻叹一声,立刻就能引来周围一圈人关切的问候和对我这边投来的、更加愤恨的目光。
她甚至开始了一种新的策略。
英语课上,老师让她朗读一段关于“勇气”的课文。
她站起来,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易察觉的颤抖。
当她读到“stand up for what is right”(扞卫正确之事)时,目光仿佛无意地、却又无比精准地扫过我所在的方向,然后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
一瞬间,我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我。
仿佛我就是那个需要被“扞卫正确”所对抗的“错误”。
李天阳放在桌上的手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周凛则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蔑视的冷哼。
我面无表情地转着手中的笔。这种低级的、刻意引导舆论的手段,在清醒的人看来拙劣得可笑,但在被“光环”笼罩的群体里,却效果拔群。
课间,我去卫生间。刚走进隔间,就听到外面传来几个男生的议论声,是李天阳和周凛的那几个跟班。
“妈的,看着那小子那副死样子就来气!”
“就是,莉莉小姐多善良一个人,被他那么欺负!”
“天阳哥和凛哥也太忍得住了,要我说,就该给他点颜色看看!”
“听说他神经衰弱?怕吵?嘿嘿......”
声音伴随着不怀好意的低笑渐渐远去。
我靠在隔间门板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深深的疲惫。这种无处不在的、低劣的针对,像牛皮癣一样令人恶心。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我照例戴上降噪耳机,将自己埋入题海。
耳机的电量显示还剩一半,这让我有了一丝安全感。
然而,物理隔绝并非万能。
正当我演算到关键步骤时,一股极其刺鼻的、混合着劣质香精和某种腐臭气味的味道猛地窜入鼻腔。
那味道浓烈到几乎实质化,穿透了耳机的被动隔音,直冲天灵盖。
我猝不及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干呕出来。
抬头一看,坐在我斜前方的两个女生,正若无其事地传看着一小瓶打开的、颜色诡异的液体,瓶身上贴着“魔法许愿精灵水”的标签,散发着那令人作呕的源头气味。
她们一边传看,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我,嘴角带着掩饰不住的恶意笑容。
是苏莉莉。
她不知何时弄来了这些玩意儿,分发给她的拥护者。目的不言而喻——用这种感官暴力,来惩罚我这个“免疫者”。
我猛地摘下耳机,冰冷的空气和那恶臭一起涌入,刺激着我的鼓膜和嗅觉神经。
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那两个女生见我摘了耳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强装镇定,故意大声说:“哇,莉莉给的精灵水好香啊!闻了感觉心情都变好了!”
“是啊是啊,只有内心纯净的人才能闻到真正的芬芳呢!”
我盯着她们,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她们被我看得有些发毛,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悻悻地盖上了瓶盖。
但气味已经弥漫开来,短时间内无法散去。
我强忍着不适,重新戴上耳机,试图用更高强度的降噪来抵御,但那股味道仿佛有了生命,顽固地附着在空气里,甚至透过耳罩的缝隙钻进来。
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我知道,今天的自习课是没法继续了。
放学铃声像救赎一般响起。我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人,需要大口呼吸外面相对干净的空气。
走到车棚,找到自己的自行车时,我的心沉了下去。
车胎瘪了,前后两个都瘪了。不是自然的漏气,气门芯被人干脆利落地拔掉了,扔在一旁的地上。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干的。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辆瘫软的自行车,胸口那股郁结的怒气再次翻涌上来,这一次,带着一种冰冷的锐利。
忍让和沉默,换来的只是变本加厉。
我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李天阳的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接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
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冷淡,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
“李天阳,”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的自行车气门芯,是你让人拔的?”
那边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他带着讥诮的回应:“陈默,你什么意思?你自己车子坏了,怪到我头上?”
“是不是你心里清楚。”我说,“还有自习课上那瓶‘精灵水’。”
“什么精灵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否认得很快,但语气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没能逃过我的耳朵。
“陈默,我看你是学习学傻了吧,出现幻觉了?早就跟你说过,别那么不合群......”
“李天阳,”我打断他,一字一句地说,“看在以前兄弟一场的份上,我最后提醒你一次。醒醒。别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把自己变成这种下三滥的货色。”
“你他妈说谁是下三滥!”李天阳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被戳中痛处的恼羞成怒,
“陈默!你凭什么高高在上地指责我们?你以为你是谁?清醒?我看你才是那个最可悲的!你根本不懂莉莉的好!你......”
我没再听下去,直接挂断了电话。
跟被洗脑的人争论,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