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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漫的辐射尘和硫磺气息随着进程愈发浓重,刮掠在野原上的风啸声仿佛巨兽垂死的呼吸,压迫着每一只虫的神经。

军靴踏碎脆硬地表。

厄缪斯的注意力却始终牢牢系在身旁的谢逸燃身上。

然而,与往常不同,谢逸燃自归队到现在,一直呈现一种异样的沉默。

他没有像过去那样东张西望,没有对周遭诡异的环境评头论足,也没有再用那种恶劣又亲昵的语气来逗弄厄缪斯。

他只是安静地走着,墨绿色的眼眸平视前方,偶尔掠过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观,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周边无虫觉得这有几分不对劲,只有厄缪斯才知谢逸燃此刻有多么异常。

异常到让他再度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他宁愿谢逸燃像早上那样发脾气,赌气,甚至用更过分的方式折腾他,也好过现在这样……彻底的,令人不安的安静。

他试图找些话说。

“注意脚下的裂隙。”

“前面的辐射读数偏高,跟紧我。”

干巴巴的提醒,连他自己都觉得生硬。

谢逸燃通常只是淡淡地“嗯”一声,或者干脆没有任何回应,依旧沉默地走着。

厄缪斯直到这时才惊觉,在他们扭曲的关系里,似乎总是谢逸燃在主导着互动的节奏。

是他先来招惹,是他恶劣地靠近,是他蛮横地闯入,也是他,用各种或戏谑或命令的言语,将他们之间那根扭曲的线紧紧缠绕。

而当谢逸燃突然抽身,选择沉默时,厄缪斯发现自己竟然手足无措,连如何开启一个话题都显得如此笨拙。

这种认知让厄缪斯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和焦躁。

他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谢逸燃。

雄虫侧脸线条在昏红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唇线紧抿,那双总是跳跃着恶劣火花的绿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让人窥探不清其下的情绪。

是因为早上自己的离开还在生气?

还是因为刚才遭遇袭击受了惊吓?

或者……是因为自己那番失控的哭喊让他觉得厌烦了?

纷乱的思绪不受控制的溢散,厄缪斯的心便越来越乱。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你还好吗?”,却又在触及谢逸燃那疏离的侧影时,又怯懦地咽了回去。

就在他心神不宁,几乎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淹没时,一直沉默的谢逸燃突然动了。

他毫无征兆地朝厄缪斯靠近了一步,温热的呼吸瞬间拂过雌虫敏感的耳廓。

厄缪斯身体猛地一僵,脚步顿住。

然后,他听到谢逸燃用那种带着一点鼻音,仿佛撒娇,却又潜藏着不容置疑意味的语调,在他耳边低语。

“少将,我累了。”

厄缪斯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谢逸燃。

他们落地后跟随队伍行军的时间并不长,以谢逸燃之前表现出的体能,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感到累。

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正想开口询问,或者干脆动手检查一下对方是否真的哪里不适时。

雄虫的下一句话紧随而至,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瞬间解开了他所有的困惑,也让他彻底僵在原地。

谢逸燃微微侧头,嘴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垂,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耍赖。

“我要你背我。”

厄缪斯:“……”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虽然其他军雌出于纪律和对雄虫的敬畏,或者军雌惯有的呆板矜持,并没有明目张胆地直视。

但厄缪斯能感觉到,那些隐晦却炙热的视线如同针尖般直直刺向他。

他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深蓝色的眼眸里写满了错愕与无措。

背着一只雄虫?

在卡塔尼亚巨渊边缘?

在正在执行高危勘探任务的行军途中?

这简直……荒谬!不成体统!

可偏偏,提出这个要求的是谢逸燃。

是用这种他从未听过的,混合着命令、撒娇和某种更深层试探的语气提出的要求。

谢逸燃说完,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墨绿色的瞳孔里那层薄雾似乎散去了些,重新燃起了一点熟悉的,恶劣又期待的光。

他似乎在等待,等待厄缪斯的反应,等待他是否会再次“拒绝”。

厄缪斯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他想起早上自己推开他离开时,谢逸燃那错愕而愤怒的眼神。

想起刚才找到他时,那几乎将自己吞噬的后怕。

想起他为自己处理伤口时,那小心翼翼的温柔。

以及……此刻这看似无理取闹,却仿佛在索求着什么确认的要求。

所有的理智、规矩、羞耻心,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压倒了。

那是一种害怕再次失去的恐惧,一种想要抚平对方那异常沉默带来的不安的冲动,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纵容。

厄缪斯还没说什么,旁边一只早就留意着谢逸燃的雌虫便忍不住上前一步,殷勤地开口。

“阁下,您累了吗?我可以背您!”

他话音未落,另一侧,之前被谢逸燃搭过话的年轻军雌肯特更是不甘落后,几乎是立刻挤了过来,脸颊泛红,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阁下!我、我体力更好!让我来背您吧!”

两双充满期待和渴望的眼睛灼灼地盯在谢逸燃身上,完全无视了旁边脸色瞬间冰封的厄缪斯。

谢逸燃眉梢微挑,墨绿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玩味,目光在两个主动请缨的军雌之间扫过,似乎真的在考虑。

就在这时——

“……”

没有一句废话,厄缪斯深蓝色的眼眸骤然结冰。

两记裹挟着凛寒的眼刀,一左一右,瞬间给到了那两只不识相的军雌身上。

两只军雌瞬间熄火,肯特更是被那冰冷的视线冻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不远处见证着一幕的霍雷肖上校:“……”

而其他原本也有些蠢蠢欲动的军雌,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在专心研究脚下暗红色的苔藓或是远处扭曲的岩层,再不敢往这边多看一眼。

周围的空气一时又降下几度。

厄缪斯没有看任何虫,只是沉默地转过身,微微屈膝,在谢逸燃面前蹲下了身子,将线条优美而结实的后背,毫无保留地展露在雄虫面前。

他用行动,给出了他的答案。

谢逸燃看着眼前这副毫不犹豫为自己弯下的脊背,闪过一丝得逞的亮光,毫不客气地趴上了厄缪斯的背。

雌虫的脊背宽阔,肌肉紧实,隔着作战服也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力量。

谢逸燃的手臂自然地环住厄缪斯的脖颈,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过去,脸颊贴着他颈侧冰凉的银发,发出一声满足到如同偷腥猫般的喟叹。

“走吧,少将。”

他闭着眼,语气慵懒,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惬意的郊游。

厄缪斯稳稳地托住他的腿弯,站起身。

雄虫的重量对他而言轻若无物,但那份紧密相贴的触感,那拂在颈侧的温热呼吸,却比卡塔尼亚最沉重的岩石更让他心绪难平。

他无视了所有或惊愕、或羡慕、或复杂的目光,迈开步伐,沉默地跟上了队伍。

霍雷肖上校看着这一幕,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但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挥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进。

阿纳斯塔冰蓝色的眼眸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死死盯着厄缪斯背着谢逸燃的背影,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最终狠狠啐了一口,扭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行军继续。

只是队伍的氛围变得更加古怪。

谢逸燃趴在厄缪斯背上,一开始还很安分,只是偶尔用指尖无聊地卷弄着厄缪斯垂落的银发。

但随着时间推移,或许是觉得这“坐骑”太过平稳无聊,他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他先是把脸埋在厄缪斯颈窝里深深吸气,嗅着那清冷的晚香玉信息素,然后不满地嘟囔。

“少将,你身上都是卡塔尼亚的硫磺味,都不香了……”

厄缪斯脚步一顿,没有回应。

接着,谢逸燃又开始挑剔他的姿势。

“硌得慌……”

“你走慢点,晃。”

“我渴了。”

每一个要求都无理取闹,每一个举动都带着明显的刁难和试探。

厄缪斯始终沉默着。

他调整了一下托着谢逸燃腿弯的姿势,让他趴得更舒服。

他刻意放慢了脚步,让身形更加平稳。

他甚至单手从自己腰后的包里取出水,侧头递到谢逸燃唇边。

他像是在用这种无言的纵容,弥补早上那个决绝离开的背影,也像是在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确认着背上这个混蛋的真实存在。

谢逸燃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湿润的唇瓣不经意擦过厄缪斯的手指。

雌虫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谢逸燃墨绿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里面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他忽然凑近厄缪斯的耳朵,用只有两虫能听到的气音,慢悠悠地问。

“少将,你对谁都这么……有求必应吗?”

厄缪斯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在这话问出的下一秒便给了他的答案。

“当然不是。”

他这话答的利索,但最关键的一句却迟迟卡在嘴里说不出。

厄缪斯,好似有情感表达障碍一般,在过去的虫生里,不止一次对这种亲密的话觉得羞耻。

但亲密的话说给真正想与其亲密虫听,再是粘腻,也让他甘之如饴。

终于,他更紧地托住了背上的雄虫,声音低沉而沙哑地回道。

“……只有你。”

这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重量,重重砸在谢逸燃的心上。

一句轻飘到好似能被风吹散的话,让谢逸燃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厄缪斯近在咫尺还泛着绯色的耳廓,和那截白皙却因为紧绷而显露出漂亮线条的脖颈。

一种滚烫而滞涩的感觉,前所未有、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堵塞在他的胸口。

最后,他不再说话,也不再作妖,只是安静地趴了回去,将脸重新埋进厄缪斯的颈窝,手臂却收得更紧。

仿佛要将自己彻底嵌入对方的骨血之中。

真爱来临的前兆不是习惯,而是纵容与依赖。

在这段畸形扭曲的关系里,此刻正有什么东西,疯狂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