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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乱世卒行 > 第83章 援军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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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真站在中军大旗下,望着如退潮般溃败下来的军队,脸色铁青,牙关紧咬。

胜利在望的狂喜被突如其来的逆转彻底粉碎,取而代之的是被戏耍的屈辱和功亏一篑的暴怒。

他紧握马鞭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虬结。

“报——!”

一名浑身烟尘、甲胄带血的千夫长踉跄奔来,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惊惶与悲痛,“都部署!后营损失清点初步完毕!辅兵、民夫死伤逾三百人,被焚毁粮车三十七辆,帐篷五十一顶,部分备用箭矢和攻城器械损毁……留守的两个百人队……几乎全军覆没……”

另一名斥候队长也飞马来报:“都部署!袭击后方之敌已遁入山林,踪迹难寻。观其退却路线及遗弃的锣鼓旗帜判断,人数……人数恐不足千五!”

“不足千五……”

宗真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冰冷得让周围将领不寒而栗。

他猛地转头,望向细沙渡方向,那里梁军的欢呼声隐约可闻,像针一样刺着他的耳朵。

“好一个苏明远!好一个疑兵之计!竟以区区千余残兵,虚张声势,乱我大军心魄!”

更糟糕的战报接踵而至。

负责前线指挥的一名秃里(万夫长)满面羞愧地前来请罪:“都部署,正面攻势受挫,士卒闻听后方遇袭,军心涣散,撤退时建制混乱,相互践踏……初步统计,阵亡、失踪超过八百,伤者逾千……其中,多为撤退时被梁军反扑所伤……”

这些数字像重锤一样砸在宗真心头。

阵亡的不仅仅是数字,更是他麾下宝贵的精锐战士。

更重要的是士气,那原本如虹的、一鼓作气便可踏平细沙渡的士气,此刻已荡然无存。

士兵们脸上不再是狂热和自信,而是惊疑、疲惫,甚至是一丝恐惧。

他们相信了梁军援兵到来的假象,对指挥官判断力的信任已然动摇。

营地里,伤兵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军医和萨满忙碌穿梭,血腥气和草药味混合在一起,弥漫着失败和沮丧的气息。

士兵们垂头丧气地清理着被烧毁的物资,收殓同伴的尸体,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宗真甚至看到几个十夫长在低声抱怨,眼神闪烁。

他知道,短期内再也无法组织起像今日这般不惜代价的猛攻了。

军队需要时间重整,士气需要时间恢复,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时间重新评估梁军的韧性和诡计多端。

“传令!”

宗真强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威严,“全军后撤十里,依山势扎营,加强戒备,多派游骑斥候,方圆二十里内,给本王细细探查!我要知道,到底有没有梁军的援兵,有多少,在哪里!”

“再派快马,以最快速度将今日战况急报都统大人(耶律揽熊)!呈明我军遭遇顽抗,敌军狡诈施用疑兵之计,暂受挫顿,请求都统大人加速进军,并指示方略!”

命令下达,匈奴军开始拖着疲惫伤残之躯,缓慢而谨慎地向后撤退,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战场和无数尚未冷却的尸体。

胜利的天平,似乎因梁军绝境中的一次奇策,而又微妙地晃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细沙渡寨门缓缓重新关闭,千斤闸落下。

劫后余生的梁军士卒相互搀扶着,清理着战场,抢救着伤员。

虽然人人带伤,疲惫欲死,但一种兴奋与狂喜的情绪却在营中蔓延。

“我们打赢了!”

“援军来了!吓跑匈奴狗了!”

“是游将军的计策!妙啊!”

当张宪率领着执行敌后任务的千名勇士,押着几个俘虏,扛着缴获的少量匈奴军旗帜,从密道口陆续返回时,营中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张校尉回来了!”

“弟兄们都回来了!”

虽然也有数十人永远留在了敌后,但大部分人都成功撤回,并且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张宪身上添了几处新伤,但眼神明亮,大步走向迎上来的苏明远、游一君和雷大川。

“参军!将军!幸不辱命!”

张宪抱拳,声音虽疲却充满自豪,“匈奴军后营已乱,其主力已退!”

“好!张宪!干得漂亮!”

雷大川猛地一拍张宪的肩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老子带着兄弟们杀出去,看到那帮匈奴狗慌得连滚带爬的样子,真他娘的解气!”

苏明远重重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他对着张宪及其后陆续归来的勇士们深深一揖:“诸位勇士,辛苦了!此战能击退强敌,全赖诸位不畏生死,深入虎穴!苏某代细沙渡全体将士,谢过诸位!”

游一君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对张宪点了点头:“时机把握得极好,虚实相济,宗真不得不信。此计成矣,皆赖将士用命。”

是夜,细沙渡营内难得地有了一丝轻松的气氛。

虽然戒备并未放松,哨塔上的眼睛依旧警惕地注视着远方匈奴军新营地的点点火光,但营地里燃起了更多的篝火。

炊烟升起,虽然食物依旧简陋,但热汤热水管够。

军医们忙着给伤员重新包扎上药,许多轻伤员和疲惫的士兵则围坐在火堆旁。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低声哼起了一首河朔之地流传已久的古老歌谣,曲调苍凉而坚韧,诉说着边塞的风沙、故乡的思念和战士的决绝。

渐渐地,哼唱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逐渐响亮起来。

歌声吸引了更多人加入,最终,许多士兵都不由自主地围到了中军大帐附近,围到了正坐在帐外火堆旁休息的游一君身边。

游一君肩头裹着厚厚的绷带,背靠着粮袋,听着这熟悉的乡音战歌,眼神悠远,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难以察觉的笑意。

雷大川拎着一个酒囊(可能是仅存的最后一点),走过来塞给游一君,粗着嗓子道:“大哥,喝口暖暖身子!今天多亏了你!兄弟们心里都记着呢!”

苏明远也坐在一旁,虽然没有说话,但看着眼前这群历经血火、伤痕累累却依旧士气未垮的将士,看着被众人无形中环绕着的、智计退敌的游一君,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喘息,更大的考验或许还在后面。

但此刻,这歌声,这团结,这绝境中拼杀出来的片刻安宁,显得如此珍贵。

梁军靠着游一君的奇谋和全军上下的死战,终于赢得了宝贵的几天时间。

就在细沙渡暂时击退匈奴军,获得喘息之机的这段时间里,校尉李敢和他的五名亲兵,正经历着难以想象的艰难旅程。

他们自那夜从悬崖滑下后,便如同消失在山岭之间的幽灵,专挑最险峻、最偏僻的路径前行。

他们的马匹在第二日就被放弃——崎岖陡峭的山路根本无法骑行,反而成了累赘。

每个人的脚早已磨烂,血水浸透了靴子,每踏出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干粮很快耗尽,他们就靠着采摘野果、挖掘草根,甚至捕捉山鼠蛇虫充饥。

山涧的冷水是他们唯一的饮品。

白天他们借助密林和岩石隐藏行迹,夜晚则靠着微弱的星光和依稀的路径赶路。

既要躲避可能出现的匈奴军巡逻队和斥候,又要与时间赛跑。

困倦到极点时,只能轮流找隐蔽处打盹片刻,常常是被冻醒或者被远处不知名的野兽嚎叫惊醒。

一名亲兵在攀爬一道险坡时不慎滑落,扭伤了脚踝,为了不拖累队伍,他恳求李敢将他留下。

李敢红着眼睛,咬牙拒绝,命令另一名体格稍壮的亲兵轮流背负他前行。

速度慢了下来,但没有人抛弃同伴。

另一个深夜,他们险些撞上一小队匈奴军游骑,几人屏息静气地潜伏在冰冷的溪水里,直到半个时辰后匈奴骑才远去,爬上岸时,几人几乎冻僵。

怀中的求援信仿佛有千钧重,李敢无数次在精疲力尽想要放弃时摸一摸它,想到细沙渡浴血奋战的同泽,想到苏参军临行前郑重的托付,便又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快……就要到了……黑云隘就在前面……”

李敢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他不断地鼓励着自己和几乎同样到达极限的兄弟们。

第六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亮前方一道巍峨的关隘轮廓时,几乎已经不成人形的李敢等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熟悉的梁军旗帜在关墙上飘扬!

正是黑云隘!

“到了……我们到了!”

一名亲兵哽咽着,几乎瘫倒在地。

李敢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搀扶着脚受伤的同伴,嘶哑地朝着关墙呼喊:“开门!快开门!我们是细沙渡来的!有紧急军情求见周防御使!”

关墙上的守军发现了这几个衣衫褴褛、形同乞丐却穿着梁军军服的人,警惕地盘问后,迅速放下了吊篮。

当李敢被拉上关墙,双脚终于踏上黑云隘坚实的土地时,他几乎站立不稳。

但他立刻挣扎着抓住前来接应的守军队正的手臂,从怀中掏出那封被体温焐热、更是被汗水、雨水甚至血水浸染得字迹有些模糊却依旧被火漆牢牢封住的绢信,嘶声道:“快!带我去见周将军!细沙渡危在旦夕!求援!快求援!”

黑云隘守将、六品防御使周卓,是一位年约四旬、面容坚毅、久经沙场的老将。

他正在校场督促操练,闻报后立刻回到衙署。

看到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李敢等人,周卓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他亲手接过那封沉甸甸的求援信,仔细检查火漆印鉴无误后,迅速拆开。

信中,苏明远的笔迹仓促却清晰,将细沙渡面临的绝境——兵力枯竭、器械殆尽、细作窃听机密、宗真不惜代价的总攻、以及耶律揽熊主力正在逼近的惊天危机——阐述得淋漓尽致,字字泣血,句句惊心!

周卓读着信,脸色越来越沉,眉头紧锁成一团。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看向几乎虚脱却仍强撑着的李敢:“信中所述,可是属实?宗真果真发动总攻?耶律揽熊主力南下?”

李敢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虽弱却无比肯定:“句句属实!将军!末将突围之时,匈奴军攻势已起,如山崩海啸!苏参军断言,若无援军,细沙渡绝难撑过十日!如今已过九日,恐怕……恐怕……”

他说不下去,只是重重以头叩地,“求将军速发援兵!晚矣,则细沙渡陷落,河朔门户洞开,后果不堪设想啊!”

周卓深吸一口冷气,在堂内急速踱步。

他麾下虽有两千兵马,但黑云隘亦是边防要冲,不容有失。

然而,细沙渡的重要性他更清楚,那是河朔防线的前出支点,一旦失守,匈奴军铁蹄便可长驱直入,黑云隘也将独木难支!

唇亡齿寒!

更重要的是,军情紧急,已容不得他慢慢请示上级!

“来人!”

周卓骤然停下脚步,厉声喝道,“击鼓聚将!全军紧急集合!”

他看向副都尉张达,一位同样经验丰富的骁将:“张都尉,你即刻清点营中所有能战之兵,除必要守隘人员外,其余所有精锐,立刻准备开拔!粮草辎重,按最快标准配给!”

张达神色一凛,抱拳道:“将军,我军倾巢而出,黑云隘防务……”

周卓断然道:“顾不了那么多了!细沙渡若失,黑云隘亦难保!必须保住细沙渡!你亲自带队,点齐五千精兵(注:此处可能为周卓所能调动的极限兵力,或略有夸大以示决心,实际可能包含部分辅兵),即刻出发!昼夜兼程,驰援细沙渡!”

“末将领命!”

张达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黑云隘内瞬间沸腾起来,战鼓隆隆,军队集结的号令声响彻山隘。

士兵们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主将如此急切,心知必有大战,纷纷迅速披甲执锐,整顿军备。

周卓又对李敢道:“李校尉,你和你的人,立刻去医官处治伤,饱餐休息!然后……若还能坚持,为张都尉的援军引路!”

李敢闻言,挣扎起身:“末将无需休息!愿为前锋引路!”

半个时辰后,一支五千人的部队已然集结完毕,刀枪如林,旌旗招展。

虽然人数并非极众,但已是周卓能在短时间内凑出的最强力量,且是生力军!

张达顶盔掼甲,翻身上马,对站在关隘口送行的周卓重重一抱拳:“将军放心!末将必不惜代价,火速驰援!人在城在!”

“出发!”

五千援军,带着黑云隘的全部希望,在李敢等人(经过简单包扎和进食后)的引领下,如同一条奔腾的钢铁洪流,冲出关隘,沿着艰难的山道,向着细沙渡的方向,开始了争分夺秒的急行军!

而此刻的细沙渡,在经历了短暂的欢庆后,再次陷入了紧张的戒备。

游一君的伤势在军医的调理下稍有好转,但依旧虚弱。

苏明远和雷大川则不敢有丝毫懈怠,日夜督促修补寨墙,整顿防具,虽然物资依旧匮乏。

宗真后退十里下寨后,一连两日都没有发动大规模进攻,只是不断派出小股部队进行试探和骚扰,同时广派斥候,四处侦查。

匈奴军哨探很快便发现了从黑云隘方向涌来的梁军援兵踪迹,并将消息飞速报回匈奴营。

“报都部署!西南方向发现大队梁军旌旗,兵力约数千,正快速向细沙渡逼近!”

宗真接到情报,眼神阴鸷。

他无法判断这支援军的真实实力,是疑兵之计的延续,还是真正的生力军?

结合前几日那场诡异的袭击,他更加谨慎。

“再探!务必查明其具体兵力与主将!”

“命令前线各部,收紧防线,暂缓一切攻势,加固营垒,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出战!”

出于谨慎,宗真再次下令,将前锋营寨又向后撤了五里,与细沙渡拉开了更远的距离,摆出了稳固防守、探查虚实的姿态。

他决定暂时观望,等待耶律揽熊主力的到来,再做决断。

细沙渡的压力,骤然减轻了许多。

远方的尘烟和匈奴军再次后撤的动向,让苏明远等人心中燃起了真正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