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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乱世卒行 > 第95章 铁壁铜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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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远的军令如同冰冷的铁流,瞬间贯穿了整个大营。

“请”走了周炳良。营中原本因惨败而低迷的士气,在苏明远斩钉截铁的决断和那句“誓与细沙渡共存亡”的誓言中,竟奇迹般地重新凝聚起来。

一种悲壮而坚定的气氛取代了恐慌。无需过多动员,每一个活下来的士卒都清楚,退后一步便是家园涂炭,唯有死战,方有一线生机。张达指挥着士卒,将仓库底层最后一批压箱底的箭簇、火油,甚至拆毁部分非关键营房得来的梁木巨石,全都搬运上了寨墙。

寨墙上,火把通明,映照着一张张沾染硝烟泥土、却眼神决绝的面孔。工匠带着辅兵拼命加固着前几日被匈奴军抛石机砸出的破损处,用一切能找到的材料填充。空气中弥漫着桐油、铁锈和一种紧绷的肃杀。

苏明远独立在最高的望楼之上,寒风吹动他染血的战袍。他不再去看身后营中那片被周炳良带来的混乱,目光如鹰隼般投向北方无边的黑暗。他知道,耶律揽熊和耶律图鲁,绝不会放过这个他们苦心营造出的“良机”。

“报——!”斥候气喘吁吁地奔上望楼,“防御使!匈奴军大营异动!火光连绵,人马喧嚣,似有大规模调集迹象!”

“再探!”苏明远声音沉静,仿佛早已预料。

他走下望楼,对等候在一旁的雷大川和张达道:“耶律图鲁新胜,士气正旺,耶律揽熊主力亦虎视眈眈。他们必会趁我军新败,士气受挫,周炳良被囚,军心未定之际,发动总攻。时间,很可能就在今夜或明日拂晓。”

雷大川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凶光闪烁:“来吧!老子的大斧早就饥渴难耐了!”

张达则更显沉稳:“苏将军,我军兵力折损,箭矢虽经补充,仍恐不足。需得精打细算,每一支箭,每一块石头,都要用在刀刃上。”

苏明远点头:“张将军所言极是。传令下去,弓弩手分为三队,轮番上墙,无令不得妄发一矢。滚木礌石,集中使用于敌军云梯密集之处。礌石、夜叉擂,备于寨门内侧,专破敌军冲车。”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另外,将营中所有火油集中起来,制成火罐。待匈奴军蚁附登城,人马拥挤之时,听我号令,一齐掷下!”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苏明远轻声吟道,语气中带着无尽的苍凉与坚定,“我等不求封侯,但求无愧于心,守住这身后土地黎民!”

“愿随将军死战!”雷大川与张达抱拳,异口同声。

就在细沙渡紧锣密鼓准备迎接最终考验之时,朔方城外,一支小小的车队正在“护送”下,驶向西南方向的漫漫官道。

游一君坐在颠簸的马车中,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明。他撩开车帘一角,回望那座越来越远的朔方城,以及更南方,那片他魂牵梦萦的战场。他知道,他播下的种子或许已经送出,但能否在风暴降临前抵达,仍是未知。

押送他的队正姓王,面相凶悍,是长史的心腹,一路上对游一君看管极严,几乎寸步不离。

“游先生,还是安分些好。”王队正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顺手将水囊递过去,“说起来,赵长史对先生可是看重得很。西南边镇虽不比细沙渡紧要,却是朝廷新设的榷场要地。长史说先生通晓兵事、明察秋毫,正是整顿边贸、协理西南防务的不二人选。”

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游一君的反应:“这‘西南边镇参赞’的职位,可是一个肥缺。长史特意嘱咐,要先生好好在那边施展才华。”

游一君默然接过水囊,指节微微发白。他如何听不出这“重用”背后的深意——西南边镇看似升迁宝地,实则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泥潭。赵长史这手明升暗降,既全了惜才之名,又将他彻底调离了细沙渡这个真正的权力棋局。从此北疆风云、渡口兵权,都再与他无缘。

“王队正说的是。”游一君垂下眼帘,声音平静无波,“西南风光,确实该好好领略。””王队正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游一君淡淡看了他一眼,放下车帘,闭目养神。他心中计算的,是耶律揽熊发动总攻的时间,是苏明远能否顶住那排山倒海的第一波攻势,那封密信,是否已到了该到的人手中。

……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深沉的。

细沙渡外,匈奴军大营。

耶律耶律揽熊金盔金甲,立于巨大的狼纛之下。耶律宗真、耶律图鲁等大将分列两旁,身后是如同黑色潮水般 肃立的数万匈奴军精锐。经过连番设计和消耗,他们确信,眼前的细沙渡已是强弩之末,内部不和,主将新囚,士气低落。

“勇士们!”耶律揽熊的声音在夜风中传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梁人内斗,自毁长城!眼前这座营垒,已是我大匈奴铁蹄下的熟肉!攻破它,河朔门户洞开,中原的财富、女人、土地,任尔等取用!”

“吼!吼!吼!”匈奴军士卒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战意沸腾。

耶律图鲁上前一步,抚胸请命:“大王!末将愿为前锋,定第一个踏平细沙渡寨墙!”

耶律揽熊满意地点头:“好!阿图鲁,本帅与你一万精兵,率先攻城!宗真,你率本部兵马策应,待寨墙破开,便给本帅冲进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遵命!”

咚!咚!咚!咚!

震天动地的战鼓声,如同来自九幽的雷鸣,骤然打破了黎明前的死寂!无数火把瞬间点亮,将细沙渡照得如同白昼!

“匈奴军总攻!全军戒备!”寨墙之上,哨塔发出凄厉的警报。

苏明远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猛地拔出佩剑,剑锋直指城下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将士们!报效家国,就在今日!杀!”

”积蓄已久的战意与怒火,伴随着这声怒吼,轰然爆发!

箭雨,如同飞蝗般率先交锋!梁军弓弩手咬着牙,按照命令,冷静地瞄准、射击,竭力将有限的箭矢射入敌军最密集之处。不断有匈奴兵中箭倒地,但更多的人踏着同伴的尸体,嘶吼着向前冲锋。

云梯如同巨大的蜈蚣,被迅速架上了寨墙。凶悍的匈奴军先登死士,口衔利刃,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

滚木!放!

礌石!砸!”

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沉重的滚木礌石轰然落下,带着毁灭的力量,将一架架云梯砸断,将上面的匈奴兵如同下饺子般砸落。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兵刃碰撞声瞬间响成一片!

雷大川如同怒目金刚,挥舞着巨斧,活跃在最危险的段落。哪里匈奴兵爬上来,他的巨斧就出现在哪里,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蓬血雨,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最纯粹的力量与杀戮!

“痛快!再来!”他浑身浴血,状若疯魔,极大地鼓舞着周围士卒的士气。

张达则指挥着预备队,如同救火队员,哪里防线告急,就支援哪里。他沉稳冷静,总能及时堵住缺口。

耶律图鲁在城下看得眉头紧锁。梁军的抵抗,比他预想的要顽强得多!箭矢虽然不如以往密集,但精准度似乎更高。滚木礌石也像是长了眼睛,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落下。这绝不像一支军心涣散、指挥失灵的军队!

“加大攻势!谁敢后退,立斩!”耶律图鲁厉声下令,亲自督战。

匈奴军的攻势更加疯狂,如同惊涛骇浪,一波高过一波。寨墙几处破损严重的地方,已经开始有匈奴兵跃上墙头,与守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

苏明远也亲自提剑加入了战团。他的剑法不如雷大川刚猛,却更加精准狠辣,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刺入敌人的要害。他一边厮杀,一边冷静地观察着战场态势。

他看到,匈奴军的主力,尤其是那些身披重甲的“铁鹞子”重步兵,已经开始向寨门方向聚集,巨大的撞城车在盾牌的掩护下,正缓缓逼近。

时机到了!

“火油罐!准备!”苏明远嘶声大吼。

早已等候多时的士卒,立刻将一个个黑色的陶罐举起。

“放!”

随着命令,无数火油罐被奋力掷下寨墙,砸在拥挤在寨门前的匈奴军头上、盾牌上、撞城车上!漆黑的火油瞬间流淌开来。

“火箭!”苏明远剑锋一指。

早已引燃的火箭,如同流星火雨,精准地射向那片被火油覆盖的区域!

轰!

冲天的大火瞬间爆燃!火舌疯狂舔舐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包括匈奴军身上的皮甲和毛发!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压过了战场的喧嚣,寨门前化作一片烈焰地狱!那辆巨大的撞城车也被点燃,成了一个巨大的火把,照亮了匈奴军惊恐扭曲的面容。

这突如其来的地狱之火,让匈奴军的攻势为之一滞!

耶律图鲁眼睁睁看着前锋精锐葬身火海,目眦欲裂:“苏明远!!”

耶律揽熊在中军也看到了这惨烈的一幕,脸色阴沉。他没想到,失去了游一君的细沙渡,在苏明远的指挥下,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坚韧而狠厉的战斗力。

“鸣金!收兵!”耶律揽熊果断下令。第一波总攻,受挫!

铛铛铛的金钲声响起,攻城的匈奴军如蒙大赦,潮水般退了下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仍在燃烧的残骸。

寨墙之上,梁军士卒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欢呼,但声音中充满了疲惫。许多人直接瘫倒在地,大口喘息着。

苏明远拄着剑,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退去的匈奴军,脸上没有丝毫喜悦。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耶律揽熊绝不会甘心,下一波攻击,只会更加猛烈。

“清点伤亡,抢修工事,搬运箭矢!”他沙哑着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恶战,还在后面。”

雷大川走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咧嘴笑道:“二哥,够劲!烧得那帮狗娘养的哭爹喊娘!”

苏明远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虽然疲惫却眼神坚定的将士,心中那股沉甸甸的责任感愈发清晰。他抬头望向北方匈奴军重新整队的烟尘,缓缓吟道: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将士耳中。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诗句中的肃杀与壮烈,与眼前景象何其相似!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苏明远猛地提高声音,剑指苍穹,声震四野: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弟兄们!我们没有黄金台,但我们有身后的家园父老!今日,我等便提携手中玉龙(剑),为这身后万里河山,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

怒吼声再次响彻细沙渡上空,疲惫仿佛被一扫而空,一种更为纯粹、更为坚定的战意,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涅盘重生!

苏明远知道,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游一君在背后运筹帷幄的参军了。他已然成长为一军主帅,一面旗帜,一个信念。他必须,也必将带领这些人,守住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

远方的耶律揽熊,也听到了细沙渡方向传来的、蕴含着不屈意志的怒吼。他眯起眼睛,寒光闪烁。

“苏明远……倒是个硬骨头。传令,抛射所有石弹,给本帅轰击他的寨墙!一个时辰后,再次进攻!我倒要看看,你这铁壁铜墙,能撑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