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负责断后的斥候连滚带爬地跑回来,脸上写满了惊恐。
阿尔木目眦欲裂,他看到巴特尔和那五名手下,已经被不知从何处射出的弩箭钉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更多的梁军正如同潮水般向他们藏身的高坡合围过来,甲胄铿锵,刀光闪烁,人数远超他们十倍不止!
完了!
阿尔木脑中一片空白。
他所有的谨慎,在对方更高明的算计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游一君不仅看穿了他会来,甚至算准了他会怀疑,会试探,所以布下了这个真真假假、请君入瓮的死局!
“突围!向西边冲!那里火把最少,可能是缺口!”
阿尔木毕竟是阿尔木,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的决断力。
他嘶声怒吼,翻身上马,弯刀前指:
“跟着我!杀出去!”
剩余的六十多名匈奴军斥候也知道到了生死关头,纷纷上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跟着阿尔木,如同一支绝望的箭矢,向着西侧看似薄弱的包围圈发起了决死冲锋!
然而,他们刚冲下高坡,进入相对平坦的地带,异变再生!
脚下看似坚实的地面突然塌陷!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骑连人带马惨叫着,跌入了布满削尖木桩的陷坑!
与此同时,两侧的枯草丛中,无数绊马索猛地弹起!
高速奔驰的战马被绊倒,骑士被狠狠甩飞出去,骨断筋折之声不绝于耳!
“有埋伏!小心脚下!”
阿尔木肝胆俱裂,拼命勒住战马,才险险避开一个陷坑。
但队伍的冲锋势头已被彻底打断,陷入了一片混乱。
梁军的弓弩手抓住了这绝佳的时机,箭矢如同瓢泼大雨般覆盖下来!
近距离的强弩射击,穿透力惊人,匈奴兵身上的皮甲如同纸糊一般,纷纷中箭落马。
“下马步战!”
阿尔木红着眼睛,知道骑马目标太大,已成为活靶子。
他率先跳下马,利用倒毙的马匹和地形作为掩体,挥舞弯刀格挡箭矢。
剩余的匈奴兵也纷纷下马,试图抵抗。
但梁军显然不打算给他们喘息之机。
“雷” 字帅旗在火把的映照下赫然出现在前方!
只见雷大川如同铁塔般的身影一马当先,手持巨斧,独眼在火光下闪烁着骇人的凶光,声如雷霆:
“纳命来!给老子死去的弟兄偿命!”
他身后,是数百名如狼似虎的河朔重步兵,如洪流般,碾压过来!
短兵相接,瞬间爆发!
雷大川的目标明确,直奔阿尔木!
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当头劈下!
阿尔木举刀硬接!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阿尔木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从刀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弯刀几乎脱手。
整个人被震得踉跄后退,气血翻涌!
好可怕的力量!?!
阿尔木心中骇然,他知道自己绝非雷大川之敌。
“保护大人!”
几名忠心的匈奴兵悍不畏死地扑上来,试图拦住雷大川。
“滚开!”
雷大川怒吼一声,巨斧横扫,如同砍瓜切菜般,将那几名匈奴兵连人带刀斩为两段!
鲜血内脏喷洒一地,场面血腥无比!
阿尔木趁此机会,猛地向后一滚,同时从怀中掏出最后一个 “天雷子”,用火折子点燃引信,奋力掷向雷大川!
“大川小心!”
一个声音响起,只见一道身影迅捷地扑到雷大川侧前方,正是苏明远!
他手中长剑一挑,精准地将那冒着火星的 “天雷子” 挑飞出去!
“轰!”
天雷子在远处空地上爆炸,气浪掀翻了几名靠近的梁军士兵。
“狗杂种!还敢玩这套!”
雷大川怒不可遏,再次扑向阿尔木。
阿尔木见最后的保命手段失效,心知今日绝难幸免,一股绝望的狠厉涌上心头。
他不再后退,反而嘶吼着迎向雷大川,弯刀舞动,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然而,实力的差距并非勇气可以弥补。
不过三五回合,雷大川觑准一个破绽,巨斧猛地一记斜撩。
阿尔木格挡不及,持刀的右臂齐肩而断!
“啊!”
阿尔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剧痛几乎让他晕厥。
他踉跄着倒地,剩余的左手下意识地还想摸向腰间的匕首。
雷大川一步踏前,巨斧高高举起,独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就要将阿尔木劈成两半!
“三弟!留活口!”
一个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及时响起。
游一君在数名亲卫的护卫下,走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地上痛苦蜷缩的阿尔木,又看了看周围基本结束的战斗 —— 七十余名匈奴军斥候,除了阿尔木和几名重伤被俘的,其余已全部被歼灭。
雷大川的斧头停在半空,他喘着粗气,独眼通红地看向游一君:
“大哥!这杂种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韩青现在还躺着!留他何用?!”
游一君走到雷大川身边,轻轻按住他持斧的手臂,目光沉静如水:
“三弟,我知道你心中愤恨。我又何尝不痛心?朔风营每一个弟兄,都是我们河朔的瑰宝。”
“但愤怒,会蒙蔽我们的双眼。”
他转向地上奄奄一息的阿尔木,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杀了他,固然痛快。但一个死了的阿尔木,对我们还有什么价值?”
他看向依旧愤愤不平的雷大川,语重心长地道:“三弟,为将者,不仅要勇,更需有谋,有容。杀戮是手段,非是目的。
我们的目标是赢得这场战争,赢得北疆的长久安宁,而非一时的快意恩仇。‘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纵然难以达到,也当时时以此为目标。”
“一个活着的,尤其是他这样级别的匈奴军新锐将领,能告诉我们很多…… 比如,耶律星光的真实意图,匈奴军内部的动向,乃至…… 他们对‘天雷子’这类武器的掌握程度。”
苏明远也走了过来,拍了拍雷大川的肩膀:
“大哥说得对。三弟,报仇不在一时。”
“撬开他的嘴,比砍下他的头,对我们接下来的大战更有用。”
“别忘了,我们真正的目标是耶律星光,是匈奴国的主力!”
雷大川看着游一君和苏明远,又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的阿尔木,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
最终,他猛地将巨斧往地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巨响,扭过头去,瓮声瓮气道:
“…… 哼!听大哥的!”
游一君对身边的军士吩咐道:
“将他带下去,好生看管,找军医给他止血,别让他死了。”
“至于其他俘虏……”
他目光扫过那几名瑟瑟发抖、伤势不轻的匈奴兵:
“也一并带回去,分开看押,或许有用。”
“是!”
军士领命,上前将昏迷的阿尔木和几名俘虏拖了下去。
战斗彻底结束,山谷中只剩下梁军士兵打扫战场的身影,以及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苏明远看着游一君,眼中充满了敬佩:
“大哥,此计大妙。料定阿尔木连胜之后必然骄狂,又知其多疑,故布下这虚实相间的疑阵,引他入彀。”
“若非大哥运筹帷幄,要除掉此獠,恐怕还要费不少周折。”
游一君微微摇头,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反而带着一丝凝重:
“明远过誉了。阿尔木确实是个难得的对手,若非他求功心切,又低估了我们复仇的决心,此计也未必能成。”
“经此一役,匈奴军前锋耳目暂断。
数日后,河朔前线,梁军为在“鬼见愁”和此次诱敌战中牺牲的朔风营将士,举行了一场庄严肃穆的葬礼。
白雪飘洒,覆盖了新建的坟茔。苏明远、游一君、雷大川及众多将士,肃立墓前。
“弟兄们,”苏明远的声音在寒风中传开,沉痛而坚定,“你们的血不会白流!你们的名字,将刻在河朔的丰碑上,你们的英魂,将护佑我大梁王师,扫平胡虏,奠定北疆!”
“此仇,必报!此志,必酬!”
众将士齐声怒吼,声震四野,仿佛要将这苍茫天地间的冰雪都震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