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子,你回来了。”
边遥静坐在镜台前,细致的匀抹脂粉,忽听外面传来一阵轻叩声,心中好似乱撞,忙不迭的跑去开门。
“我给你买了些杏仁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苏清尘看着眼前的边遥,脑中不由浮现出了出水芙蓉,此刻的边遥好似不入凡尘的仙子,一颦一蹙竟惹得人心神荡漾。
“只要是苏公子卖的,我都喜欢。”边遥含羞一笑,而后接过苏清尘手中的糕点,为苏清尘斟了一杯茶水。
“这点心你打开尝尝。”苏清尘坐在桌前,握着茶杯,期待的说道。
边遥闻言,当即将油纸拆开,取了一小块含在嘴中。
“怎么样,好吃吗?”苏清尘笑着问道。
“嗯。”边遥点了点头,随后又取出一小块捧在手心,慢慢递到苏清尘嘴边:“苏公子,你也尝尝。”
苏清尘受宠若惊的接过点心,一口就扔进嘴里,也不知嚼没嚼,只是盯着边遥就稀里糊涂的吞了下去。
“苏公子,你是有什么心事吗?”边遥察觉到了苏清尘的一丝异样,关心问道。
苏清尘见被边遥看穿了心思,索性也不再隐瞒,顿了顿,随后郑重道:“遥姑娘,往后可有打算?”
“而今我孤身一人,爹娘也离了人世……”说着,边遥的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原本是自幼生长的故乡,而今却没了她的立锥之地。边遥揩去眼中泪水,随即目光又坚定的说道:“不过没有关系,我就算是以洗衣为生,也是靠的自己,我不偷不抢,还怕把这日子过不好了……”
“即便是靠自己,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遥姑娘,你若是不嫌弃苏某,不如就跟着我一同离开此处吧。”苏清尘道。
“苏公子的意思是?”
“我自幼生在北方,那里有一座山叫寒山。自我记事起就在那里随着师傅修行,虽说家师故去,但寒山上仍有草屋一间,尚可遮霜避雨……”
“承蒙苏公子不弃,若是苏公子心中有边遥,哪怕与苏公子放马天涯,我也乐意。可苏公子只是可怜边遥,倒不如就此作罢,就当没来过钱塘,我也当没见过苏公子。日后诵经念佛,求你平安便是……”
“三月前,我在开明禅寺受‘觉明’法师开悟,他以石桥禅解我心中困惑。说是佛陀弟子阿难化身石桥,经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求心爱女子从桥上经过。而我今生有幸遇见遥姑娘想必也是前世承受风雨所得。既然遥姑娘心有志向,我也不做强求。不过今日所说,皆是苏某肺腑之言,我将我的心意说出来,也算是对自己做个交代了……”苏清尘起身向着边遥颔首一笑,“天晚了,你累了这么久,今日就好好歇歇吧。”
话罢,苏清尘转身欲要离去,却又见边遥急忙冲上前来从背后将他环抱住:“苏公子,既然有你这番话,边遥此生就算与你去天涯海角也无顾虑了……”
苏清尘转过身来,缓缓牵起边遥的手,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好似一汪池水,荡着层层的涟漪。
二人轻启红唇,喃喃间,却听不见了声音。像是两个模糊的影子透着红烛映在纱窗上。风中似有蜜酒,令人闻着便觉心醉,朦朦胧胧,却道是:
窗外夜色浓如墨,枝桠微斜,独挂残花。桥头凉飔送信来,游云困眠,星倦月乏。
只瞧着窗内红烛摇曳,忽明忽灭的火光像是游丝一般,飘荡在空中。恍惚间,又打落了几个圈,好似氤氲旖旎之时却又止住缱绻,那火光随即化作红晕泛在边遥脸上……
苏清尘照料着边遥睡去,这才熄了灯光,悠悠走了出来。苏清尘借着月色,也不施展轻功,而是信步走到河畔。
冬季的河面虽未结冰,可呼啸的河风依旧吹的苏清尘衣衫猎猎,寒气自河面而来,踏着起伏的波浪,盘踞不前。
“跟了我一天了,还躲着不出来吗?”苏清尘突然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是意外的清晰。
“苏少侠果然名不虚传啊!”
一个黑影缓缓从夜色中走出,向苏清尘抱拳作揖,笑着说道。
“你是什么人?”
苏清尘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只道是样貌儒雅,气质不凡,遂而疑惑问道。
“小人是无忧洞四大护法之一,常明渊。”
常明渊也不隐瞒,话中似有几分傲然。
“哦,无忧洞?”
“我知道苏少侠与无忧洞势同水火,可我常明渊此次前来,却是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我苏清尘何德何能让常护法来投我?说出去不怕被别人笑掉大牙?”苏清尘横眉一凝,眼中迸出几分冷意,像是自嘲般的说道。
常明渊听出了苏清尘话中的试探,但他却只是笑着挥了挥手,不以为然道:“苏少侠此言差矣。而今江湖纷争暗涌,北境战事又起,民生疲乏,人多怨言。据我看,不出三年,朝廷必定内忧外患。届时,天下英雄定如过江之鲫!不过其中,唯有苏少侠乃真英雄,我常明渊自视良禽,此番来寻苏少侠不过择木而栖。”
苏清尘继续试探道:“常护法,这江湖偌大,英雄辈出。你为何单单来找我呢?”
常明渊侃侃而谈道:“不错。这江湖之中好汉颇多,豪杰倒也不少。不过在我常明渊眼中他们顶多只算是草莽英雄罢了。若说世间真英雄也唯有林骤与苏少侠二人而已。”
“哦,林骤是真英雄,那你转投我的麾下怕是说不过去吧。”苏清尘语气之中露出几分不屑,一抹杀意流转眼底,又很快逝去。
常明渊解释道:“苏少侠误会了,我称林骤英雄,是我敬佩他的手段与城府,此人若不受限,日后必成大器。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苏清尘问道。
“可惜有水枕先生尚在,便注定他林骤终其一生不过浅滩游龙,笼中困凤。况且他林骤秽德无行,刚愎自用。我若不审时度势,那安在非与韩深便是我的前车之鉴!”
“王步山的事你都知道了?”
“几日前,林骤飞书于我。他料定你从王步山后必然会先行钱塘,并嘱咐我务必将你一举拿下。这是林骤亲手所写,还请苏少侠过目。”话罢,常明渊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呈于苏清尘面前。
苏清尘读罢信后,不禁唏嘘道:“林骤为除我,还真是煞费苦心啊!他是怎么料到我会来钱塘的?”
“他派人暗杀边府上下,唯独没有残害边遥,便是以此为钩,请君入瓮。如今无忧洞内局势不明,水枕先生意外回归,他林骤这个洞主也就是名存实亡了。苏少侠几次扰他好事,而且近来声名鹊起,他林骤急功近利,必然要将你除之而后快。”
“暗杀边遥一家,常护法可有参与?”
“在下不屑这些手段,此事是林骤吩咐董澜所为,据我所知,董澜曾与钱塘王、李、孙、赵四家暗中来往。边家遇害,怕是与这些人都脱不了干系……”常明渊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这几家曾与边家联系紧密,不过我听说,在边家家主死后,他们就迫不急待的开始瓜分边家家产。”
“这四家在钱塘地位如何?”
“都是百年家业,盘根错节,在朝廷中也有人脉,尤其是这李家,据说与当朝宰相李林甫也有渊源。”
“那按照常兄所言,应当如何处之?”
“我常某被林骤派遣此地,实为接替董澜,这四家与无忧洞联系紧密,据我看来应当是为无忧洞起事做准备。不过……”话锋一转,常明渊随即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向苏清尘拱手道:“这待宰的羔羊送给无忧洞着实是有些可惜了,常某愿将其献于苏少侠,一来是我交的投名状,二来就当是送苏少侠的见面礼。日后若是群雄割据,此处便是我们根基所在!”
“常兄不是在说笑?”
“常某的谋略取决于苏少侠的胆量,只要苏少侠放心,十日内,必将此礼送于苏少侠。”
“好,那我倒要好好期待期待,常兄会给我带来什么惊喜。”
“还请苏少侠拭目以待。”
二人说罢,不由相视一笑,望着滚滚而逝的河水,苏清尘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常兄既然跟了我一整天,可知那个叫做罗镜辞的男子是何来历?”
常明渊摇了摇头,道:“此人来历我也不清楚,但远远观他,只觉华贵异常,并非凡人。与此人打交道,宁交好,不交恶。”
苏清尘虚心请教道:“刚才听常兄一番话,着实令苏某茅塞顿开。但不知常兄何以见得,不出三年,天下必然会大乱呢?”
常明渊闻言,捋了捋胡须笑道:“事在人为啊!北境战事,不过是当今皇帝与李林甫之间的游戏。二人矛盾日益激化,若不靠战事来解决调和矛盾,怕是李林甫早就篡位了。如今江湖中人又得了张、裴二老的机缘,想必年后四月初五的武林大会热闹非凡,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皇帝必然不会错过。届时……”
“常兄是说,朝廷会采取非常手段?”
“至少得死上不少人,而且还得把动静闹的越大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