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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烟波浮生录 > 第72章 兵伐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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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遮月,枯木凋敝。

寒风在院内不停回荡,同为腊月,可与南方不同,这北方的冷显得更为生硬。

若是这冷风从袖口灌入,便浑觉每寸肌肤好似被刀割一般。

那老仆从厨房端出一碗参汤,小心翼翼的朝着书房走去。

一路穿过回廊,从后庭走到前庭。寒风迅猛,缠着老仆不肯退去。

那老仆见状,生怕吹凉了参汤,于是不知不觉又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老仆便端着参汤来到了书房前,见房内灯火通亮,这才缓缓走上前,轻轻叩门。

过了片刻,房内传来一阵低沉沧桑的声音询问道:“是谁?”

“老爷,是我。”那老仆低着头,轻声回道。

“原来是老孙啊,进来吧。”

听到那人传唤,老仆慢慢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回身,闭门。

随后恭敬的将参汤端到桌前。

桌后一侧放置着火盆,架在楠木的底座上,那人一边烤着火,一边细细查阅着一封书信。

火光将那人映衬的格外明亮,定睛看去——原来是李林甫李相国。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李林甫轻声问道,他没有抬头,仍旧是神色凝重的看着那封书信。

“我见着老爷还在忙公务,特地叫下人们做了碗参汤,给老爷暖暖身子。”

李林甫闻言,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将书信随手放在桌上,起身端起参汤,浅尝一口道:“有心了。”

“老爷最近总是愁眉不展,难道是有心事?”

李林甫没有回话,反而径自走向窗前,意味深长的说道:“如今已到腊月,却不见下过一场雪,反倒听说南方大雪不断,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这几日外头倒是更加冷了,说不定赶着三十就下了。俗话说,瑞雪兆丰年,有老爷在,这雪必定是会下的。”

李林甫皱了皱眉,而后话锋一转,问道:“最近宫里有没有什么消息?”

“听说皇帝传唤皇甫燮入宫了……”那老仆低声回道。

“皇甫燮?”李林甫不由冷笑一声,而后不屑说道:“是有些时日没见着他了。之前听说被沈粼明给抓了,而今又回来了,看来其中还有隐情啊……”

“自从皇甫燮回来,皇帝已经将近十天不曾上朝了。”

“想来又是皇甫燮给他弄了一堆见不得人的东西,正忙的不可开交。他上朝也好,不上朝也罢。只要他不与老夫作对,就由他去吧。”李林甫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道。

“老爷,钱塘那边?”

“天下富商,钱塘为甚。那钱塘李氏虽与我是同宗,却平日并无来往。我幼年家贫嗜学,曾求同宗帮衬,可他们对我无一不是冷言讥讽。而今我贵为宰相,他们又跑出来认亲,前倨后恭,令人发笑。我让他们做盐商,做朝廷的买卖。可他们却勾结波斯人,欲要自立,所谓中山狼,也不过如此。但我李林甫可不是东郭先生。我想杀他们,随时都可以,不杀,那是因为他们还有用。”话罢,李林甫瞥了一眼老仆,语气沉重的说道:“老孙,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放心老爷,我会让他们明白自己的身份。”

李林甫点了点头,随后又从桌上抽出一封书信交于老仆:“你差人将这封信送给吴伯符。要好生告诫他,如今边境战事已起,就要务必与那些突厥人斡旋。不可过于激猛,突厥人不能不除,也不能全除……”

李林甫顿了顿,随后又摆了摆手,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也随着他呼出的一口长气消弭于无形。

“老爷……”老仆紧紧的盯着李林甫,仿佛在瞬间有些恍惚。

他想起自己与李林甫初识之际,他还是那般意气风发。

他有理想,有抱负。

他誓要扫尽天下疾苦,除清天下奸佞。

即便一朝名落孙山,也是不肯服输。

可是没人能永远风华正茂,也没人能永远一尘不变。

那些不愿改变的,疯的疯,逃的逃,死的死。而今也只有李林甫一人身居庙堂,万人之上。

只叹岁月无情,终归迟暮。不知何时,忽见青丝皱白,沟壑纵横。

那个曾经心系天下苍生的少年,也逐渐沦为清浊之间反复持衡的权臣。

“怎么了老孙,你是有什么心事吗?”李林甫望着老仆,关切道。

老仆闻言,猛然收回思绪,讪讪笑道:“没事,老爷。”

“夜凉了,没其他事,你也早些歇息去吧。”

“是,老爷。”

那老仆恭敬说道,随后又掩门退去。

李林甫望着老仆远去的身影,接着回首看了看积摞在书桌上的公文。

顿时一阵疲意忽从心底升起,他摇了摇头,不由长叹一声,用着极为细弱的声音喃喃道:“允阙兄,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寒风肆掠,从塞北一路高歌猛进,直奔三秦。

凌冽的寒风如刮骨的的剃刀,全然的冷意不掺杂半点冰雪。

边野荒芜,瘦马野骨,远山厚土只叹路途多艰。

人似猪狗,摇尾乞怜,耕耘半甲不得零丁闲田。

正道是:

王孙公子卧朱床,不闻霜雪结雕梁。

偶遇饿殍食易子,半遮鼻嗅半犹盲。

谁语百姓身后事,只论前程做文章。

青史道尽英雄传,哪得贫庶入高堂?

…………

傩公沿着江岸复行,随波而下。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在一处岸边孤舟前停了下来。

那孤舟上坐着一个男子,穿着青衣,腰间系着一把佩剑。

看着远远走来的傩公,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下船,恭敬的向傩公抱拳行礼。

傩公沉声问道:“我到丰月楼等你多时,为何又要来此相见?”

那男子闻言,淡然回道:“沈将军,我是钦天监的五官灵台郎,私下会你,是要杀头的。”

傩公冷笑一声,不以为然道:“大胥时你还是个漏刻博士,那时不过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官,到了这伪朝,你反而青云直上,如今已然是正六品的五官灵台郎。这朝廷可是没少给你好处啊!”

“沈将军,我此处前来是奉师命所托。”那男子不卑不亢的说道。

傩公挥了挥手,语气好似嘲讽般说道:“你师傅如今是钦天监的监正,他不好露面就推你出来,这畏首畏尾的样子可真是一点都没变。不过你回去告诉你师傅,这朝廷里我认识的故人可不少,现在可不是他两头下注的时候了。”

那男子没有答话,反而继续说道:“我师傅派我前来,说还有几句话要问沈将军,若是沈将军能答上来,你想要的自然会告诉你。”

“你是在与老夫做交易?”

话音刚落,周遭恍如瞬间凝固一般。那男子只觉胸口沉闷,双腿如同灌铅一般,霎时浑身动弹不得。

“我……来此……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回去,沈将军……若是……不愿作答……杀我便是……何须……多言……”

男子吃力的说道,但目光仍旧死死盯着傩公,全无半点畏惧神色。

“好,你倒有几分血性!”

瞧着男子的模样,傩公竟有些出乎意料,说话间,便收敛内力,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男子:“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师傅想让你问什么?说吧。”

男子稳住心神,渐渐长舒一口气后,正色道:“沈将军,你还记得你脸上的面具是谁人所赐?所赐之时又对你说了些什么?你回了什么?”

傩公闻言,不由一惊。

他双目怒睁,那股难以抑制的杀意好似冲天而起,但转瞬间又竟然凭空消散。

傩公顿了顿,神情凝重的说道:“这幅面具乃是明帝所赐。明帝赐我之时,曾对我嘱托:‘执此傩面,消厄弭灾;勿使百姓,反受其害’。老夫当时跪谢圣恩,接此傩面之时,回与明帝:‘圣人有体恤黎民之心,臣必九死而执圣人之意’。”

话罢,男子随即作揖,朝着傩公深鞠一躬:“有沈将军这番话足矣。”而后缓缓起身,又对傩公不紧不慢的说道:“此番前来,所推之数不敢写于书纸,师傅命我要亲口告诉沈将军。”

“哼,你师傅也是精明的紧。说吧,你师傅他算出什么来了?”

傩公悠悠转过身去,负手问道。

“夜观星象之时,隐约见双星伴月。今年北方无雪,人饥相食。天垂象,地无形,卜算年后四月必有大旱,大旱必有大乱,此象也作兵伐之象。”

“有何解法?”

“有德者兴,无德者亡。”

“好!好一个有德者兴,无德者亡。”傩公的目光随即变得炙热起来,他继续说道:“你回去告诉你师傅,周桓小儿秽德无形,如今天象所定,天下势必回归正统。伪朝不察民生艰苦,致使连年战事不断,流民食不果腹。朝廷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若有同心同志,便静待吉时,等我号令,一齐光复大胥!”

那男子闻言,还不等他回话。

只瞧着远处忽然闪来两团黑影,不过呼吸间,便已然来到傩公身前。

原是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各戴着一副诡异面具。

那二人扛着一架雕龙烫金的肩舆,见着傩公急忙放下肩舆,跪请傩公上坐。

男子瞅着那两人面具图案分外有些眼熟,正在思索之际,却听着傩公悠悠说道:“时不我待,叫你师傅早做准备!”

傩公惬意的坐在肩舆上,双手紧握着两侧龙雕扶手,身子则慵懒的靠着靠背。

“回。”

只听得傩公一声令下,那两个大汉当即扛起肩舆,不过眨眼间,便已不见了踪影,仿佛凭空消失一般,令人错愕。

如此身法,只在刹那之间,不着痕迹。

那两副面具的图案萦绕在男子脑海,迟迟不肯退去。

江水翻涌不息,江风冷冽寒清。

就在此时,男子猛然睁开双眼,喃喃道:“是甲作与雄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