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韩深?怎么可能?我要是韩深,那兰生又是谁?”
兰生难以置信的反问道,他眼中闪过疑惑、迷茫,但下一刻,他又莫名其妙的大笑起来,这笑声近乎癫狂,令闻者心惊。
那上座者见状,随即拾起惊堂木重重拍下,而后沉声问道:“韩深,你是在藐视本王吗?”
笑声戛然而止,兰生恶狠狠向周遭之人环视一圈,最后目光又落在那上座者身上。
“你们是谋局的,我只是一颗棋子而已。但我已经为你找好了替死鬼,为什么非要让我去死呢?现在我倒成了韩深,一切罪责全担在我的肩上,你们好算计啊!”
“没有人算计你,是你自己利欲熏心,让世俗与长生蒙蔽了双眼!事到如今,你还不肯伏罪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已经将罪名扣在我的头上了,还需要过问我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见兰生仍旧嘴硬,那上座者目光一凛,随即轻轻挥了挥手。
两旁护卫一拥而上,押着兰生快步冲入镜中,原本光滑的镜面在此刻却如同湖水一般泛起圈圈涟漪,镜面起伏跌宕,刹那间便将几人吞没,而后又恢复了平静……
一艘商船小心翼翼的行驶在茫茫大海之上,汹涌的怒涛附和着雷雨的激鸣。
闪电从云端划过,映射着大海的黑浪。
剑光恍惚,韩深站在甲板之上,暴雨无情的击打在他的衣衫上。
他看了身后的血渍,已然被雨水冲刷殆尽。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七宝琉璃玉,而后转身纵入苍茫的大海之中。
墨色的大海缓缓平息,随后凝缩成一汪池水,淅淅沥沥的雨点激荡起圈圈涟漪,水影中慢慢倒映出两个的面孔——韩深与安在非。
二人匆匆瞥了一眼水中倒影,紧接着就快步闯入一所破庙之中。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忍不住伸头探望,惊慌中,他翻身跌落在池水中,转身张望时,他那惊惧的模样正好浮现在水面之上——兰生。
惊惧持续不过片刻,他的脸上又显露出了从容与淡定。乌云褪去,他身上的破布麻衣也换成了绫罗绸缎。站在平旷的王步山上,看着木匠杂工正忙碌的修建韩家庄,他淡然一笑,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韩家庄的根基不稳,修筑途中,多次塌陷。一位游方僧人见状,告知韩深一桩秘术,贺府的百名杂役,便在一阵寒芒之下,化作了韩家庄的地基。
新婚之夜,张灯结彩。偌大的韩家庄竟散发出一股沉沉的死气。洞房花烛,燕尔佳人,面对着楚楚动人的贺淑君,韩深满眼尽显贪婪。
时光飞逝,间隙横生。七宝琉璃玉高悬阁楼,尘土暗淡了它的光彩。如胶似漆的佳人在此刻也成了相看两厌的仇敌。海誓山盟随风而去,韩家庄像是铁铸的牢笼,将飞鸟困于其间,夜夜泣血,不得脱身。
白发绕千丝,二十年的光阴也让韩深逐渐沧桑。五大门派弟子前来恭请韩深下山,三个时辰后,却只有韩深一人提着剑走了出来,杂役们纷纷赶来清理尸体血迹。
韩深给这些杂役一笔钱叫他们下山安置。途经山腰,月明星稀,一束冲天的火光灼烧着苍穹,杂役们被横七竖八的叠放在一起,韩深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疯狂跳窜的火焰,直到一切化为灰烬。
韩深走了,与他交替的则是兰生,那张不太自然的脸,让人总是觉得古怪。兰生随意的捏造自己面孔,一会儿将他捏成贺欢的模样,一会儿又捏做自己的模样,但看来看去,好像还是韩深的脸更为自然一些。
往事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兰生眼前闪现交错。
兰生被护卫押到一幅巨画前,光影暗沉,那幅巨画突然腾空而起,画中散发出一阵白光,耀眼的白光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待到白光散去,兰生却看见画中浮现出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苏清尘!”
兰生不由惊呼道。
就在此时,一段记忆好似潮水般涌入兰生的脑海之中。
随着画卷缤纷变幻,这段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他记起来了——韩家庄被他炸毁之后,他正与裘顺天二人往山下走去,可没想到苏清尘却突然从二人身后追来。
望着灰头土脸的苏清尘,兰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个似人似鬼的家伙像是梦魇一般纠缠着兰生不放。
裘顺天不敌,竟连苏清尘三招都未曾接下,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兰生早就被吓得瘫坐在地,还不等苏清尘动手,他就自己吓晕了过去。
画卷缓缓收起,只剩兰生呆滞在原地。
“我……我是被吓死的?”兰生难以置信的思索着,但下一刻,他又狐疑道:“不对,我要是被吓死,那为何押我前来的两个青面鬼却说我是被大火活活烧死的呢?”
“韩深,还我命来!”
就在此时,数道阴沉厉喝之声,此起彼伏,在兰生耳畔不断回荡。
“韩深,你也有今天!”
“韩深,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韩深,我要让你偿命!”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兰生身上扛着枷锁,回首茫然四顾,眼见没有退路,只得扯着嗓子喊道:“你们这些瞎鬼,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不去找韩深,寻我作甚!滚,都给我滚!”
兰生发了疯一般的骂道,但是他那虚张作势的样子只让人觉得好笑。
四周魅影环伺而动,霎时黑白两股阴风猛然冲撞而来,周遭护卫见状,当即一拥而上,将兰生护在中央,大声呵斥道:“此人自有大王定夺,轮不到你们在此放肆,尔等还不速速退下!”
此言一出,那几道阴风顿时沉寂下来,兰生长舒一口气,忽感头晕目眩,脚下一软,整个人便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一旁护卫随即拽着兰生从那镜中拖了出去。
那上座者瞧着趴在地上的兰生,沉声道:“韩深,如今可叫你心服口服?”
可兰生此时哪还有力气说话,嘴唇一闭一合,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眼神迷迷蒙蒙,只道是做梦一般,似真似幻。
见兰生不语,那上座者也没了性子,怒哼一声,挥手喝道:“竖子心性顽劣,死不抵罪!拖他下去先在油锅里炸上三轮,铁钉上滚上三圈,再送去交由五神问案,铁骨朵,狼牙棒伺候!”
底下护卫领了法旨,当即拖着兰生下了“小阿鼻”。
铁钩像是一排排整齐的竹林,横挂着手脚心肝,冒着热气的肠子被缠了好几圈,有序的叠放在一起,一颗颗披头散发的脑袋提溜着眼珠子,露出惶恐的神情,张开嘴巴不停的呜咽。
远处灰蒙蒙的,看不清那连片山峰,倒像是一枚枚拔地而起的铁钉直刺云霄。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火浪从皲裂的地缝中喷射而出。
一群青面赤发的恶鬼正光着膀子,守在一口油锅跟前。
那油锅有三丈来高,十人合抱不住。一旁搭着高梯,其中有一个青面鬼站在高梯之上,手中提着受罚的罪人,听着底下人喊道:“扔!”
那人在惧吓中被随手丢入了油锅,溅起的油花好似拳头大小从沸锅里蹦跳出来,守在油锅下面的小鬼被这阵势吓得即刻逃窜,油花落在地上硬生生砸出一个个大坑,滋啦作响,久久不见消散。
那些受罚的罪人被炸的蜷缩成一团,像是肉丸一样被两个数丈高的青面鬼分别用一双细长的筷子捞出扔在地上。晾了一会儿后,几个小鬼上前冲着这些肉丸吹了一口气,一瞬间,他们又恢复成了原来模样。
还不等他们松一口气,就被另一波匆忙赶来的青面鬼给抬着受刑去了。
哀嚎遍地,撕心裂肺的惨叫不绝于耳,那些个小鬼见着护卫们拖着兰生走来,叽叽喳喳的说笑不停,笑盈盈的从他们手中接过兰生后,就匆匆拜别了。
护卫们在外面等候,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再见到兰生时,他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
他被几个小鬼给架着扔了出来,脏乱的头发遮住了苍白的面孔,他的眼神中没有任何神情,只剩下无尽的麻木。他的腰间被一分为二,又用一条麻线将就的缝了起来,不敢有太大晃动,因为那些血脏会偷偷的从缝隙中钻出。
护卫们没有丝毫怜悯,只是见他出来后,当即又拽着他赶往森罗宝殿。
森罗宝殿在阎罗殿的背后,建筑宏伟磅礴,却尽显空荡压迫。
殿内坐着五位神官,面带愁云惨雾。神官们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审视着兰生。
护卫们找来一根烙红的铁柱,将兰生用铁链绑在铁柱上,一股白烟霎时而生,兰生被烫的张大嘴巴,不停发出“啊——”的怪叫声,细细观察,原来是他的舌头被人割掉了。
两侧行刑的厉鬼,一位手持铁骨朵,另一位则是拎着狼牙棒。
在五位神官的默许下,他们娴熟的伺候着兰生,翻飞的血肉好似展翅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坠落时又像冬月的雪雹,迅猛无情。打到最后,只剩一具通红的骨头架子,虽然没了血肉,但手脚还是在不断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