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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烟波浮生录 > 第124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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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贺新郎带着乡亲们来到灵堂吊唁,众人跪在地上。望着供桌上的灵牌,眼泪就忍不住的往下流。

那哭声响彻云霄,嚎啕不绝。就连躲在厢房的陈围局都听得连连惊呼:“这都第三日了,不知黄兄是从哪请来哭灵的,怎么哭的比我都要厉害!”

那灵堂里跪不下许多人,大家只好依次排开,一直跪到院子里。

眼泪都哭干,可他们还在哭。更有甚者,竟将自己哭的昏厥过去。黄湛连忙上前去扶,待到那人醒后,却又跪在地上恸哭不止,一边哭,一边大声喊道:“先生啊,恁这么好的人,咋就说走就走了啊!恁带着我一块走吧,我也不想活咧……”

黄湛听闻此言,刚刚缓和的情绪又在此刻涌上心头,眼泪也顺势夺眶而出:“乡亲们,有你们这份心意,我师傅他老人家即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我黄湛在这谢谢诸位了……”

贺新郎在院内和厢房架起了火盆,恰好这时胡师傅也来了。

于是贺新郎便让乡亲们先去厢房烤暖歇息,顺便也让大家吃一顿饱饭。

贺新郎把方才之事又与黄湛说了一遍,黄湛非但不怪罪,反而连连称赞道:“这些家伙把师傅的葬礼搞的乌烟瘴气的,你这么一闹也是让他们吃了苦头。我原本就不待见他们,这样一来也好,他们一走,我心里倒还不那么闷了……”

贺新郎点了点头,随后瞟了一眼黄湛,有些不经意的开口道:“师兄,你和苏兄他没事吧……”

黄湛默了片刻,不禁半阖着眼睛,愧疚道:“苏兄对我有恩,曾在韩家庄时以血喂养我,这才使我活命。我多次使他卷入危险之中,可他非但没有怨言,反而待我如亲兄弟般。师傅走得匆促,如今纪伯又惨死,我也一时昏了心智对他说了违心话。我想,还是得跟他道个歉才好,不然我心里也难受……”

“师兄,你觉得苏兄所言?”

“够了!这件事不要再提,当今之计还是要先将纪伯安葬,师傅的遗体,我自己会去找的。无论是谁,我都会叫他付出代价……”

贺新郎不再说话,反倒是长叹了一口浊气,而后便自顾自地朝老王头他们走去。

眼下对他而言,还有一件急事正刻不容缓的在等他去做。

等乡亲们饱餐之后,贺新郎这才把所有聚到西厢房里。

人很多,几个年长的以老王头为首,围着贺新郎在火炕上坐了一圈。其余人都紧挨着在地上,屋里站不下就站在门槛上,或者把窗户打开,趴在窗口。

人群里有女人抱着孩子,贺新郎瞧着高兴,便让孩子也上了炕,他抱在怀里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孩嘟着嘴,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他娘看在眼里,急忙答道:“他叫孙大。”

“孙大?孩子识字了没有?”

“贺公子,恁这不说笑话呢。家里哪有钱教他识字啊!”

贺新郎沉默了,他扭头望向窗外。天上灰蒙蒙的,看不见太阳。

贺新郎又问:“乡亲们,今年夏收如何啊?”

“哎呦,白提了,都说不成。那都是员外家嘞地,俺们这些苦哈哈干上一整年,汗也流了,血也快熬干了,没明没夜、起早贪黑地干,可一年到头下来,落到手里嘞粮食连一半都不到!年景好嘞时候,还能喝上口小米粥,要是赶上年景不中,那就只能啃树皮活命了……”

“有没有去庙里烧过香、拜过神?”

“拜了,咋能冇拜?年年都去磕头哩,老乡们恨不得把神仙请家去供起来!”

“那拜神之后,日子如何呢?”

“咦——这……”

贺新郎见众人一时语塞,不禁笑道:“可见这拜神也是无用。都说这种地的活全靠老天爷赏饭吃,可乡亲们就是磕破了头。这老天爷说不下雨还是照样不下雨。人也不敢有三灾六病,有了病也没钱治,拖到最后,只能跑去求菩萨的香炉灰。都说喝了香炉灰能治百病,可要真能治百病,城里的药铺药店早都改成寺庙了。”

“那你说咋弄嘞?”

“乡亲们,今天咱们人也来的全。我索性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都说士农工商,把这农排在第二位,这是为什么?因为粮食大过天。世上的人都得吃饭,没粮食就不能活命。可这只是粮食重要,种粮食的人反倒就显得下贱了。历朝历代初立,先是把地给咱们百姓分一遍。可这分了地,日子就好过了吗?”

“那肯定好过了啊!咱们图的就是地,只要咱们自己种地。就不用李祖麟那帮子人的脸色了。种了粮食下来,一大家吃饱了不说,余下的粮食还能拿去卖钱。这日子可不就好起来了吗?”

“对,说的没错。”

见着众人相呼应和,贺新郎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等众人安静下来,他才继续说道:“你说的不错。可你们忽略了一个问题,要是你们当中出现了一个人,地种的比别人好,粮食比别人足,那日子是不是也过的比别人好?”

众人点头道:“对呀,这种地本来就是靠天吃饭。要是收的粮食多了,日子肯定比别人好。”

贺新郎:“那要是有一户人家生了大病,无力种田。最后不得不把地给卖了,那他以后岂不是无地可种了?而刚好又是日子过的较好这家把地买了去,乡亲们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哎呦,贺公子,俺们都是大老粗,有啥话恁就直说吧!”人群一个大个汉子开口道。

贺新郎:“就在你们这群人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李员外、王员外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员外。”

那人又信誓旦旦的说道:“这咋可能,我发誓,要是我有地绝不会成李祖麟那号人!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他了!”

“这不是在一朝一夕之间能变的,是慢慢积累的。你能管好自己,你能管好自己的儿子、孙子或者是孙子的孙子吗?”

“这……”那人瞬间哑口无言,众人也不禁沉默起来。

贺新郎见状,又安抚众人道:“其实这些都不用先着急去想。当前最应该想的是怎么样才能有属于自己的地!”

“对!说的在理!”

“可是贺公子,就俺们这号人,咋可能有自家的地呢?”众人纷纷询问道。

“怎么就不能有?”贺新郎顿了顿,“俗话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咱们都是人,两个肩膀扛一个头。你说说你们,比起那李员外、王员外差了什么?他们也是人,又不是神仙。”

“那……眼下咱们到底该咋办?”

贺新郎默了片刻,而后冷静的向众人分析道:“今天咱们已经得罪那些员外老爷了。今日放走了他们,他们明天、后天或者某一天一定会重新回来的。到时候咱们要面对的就是他们无止尽的压迫和刁难。

“今年的冬天直至今日也没有降雪,马上就要过年了。要是年前还不降,来年一定是大旱或蝗灾。可要是下了雪,诸位没有御寒的衣服,怕也扛不过去。”

众人闻言,纷纷面露难色:“那说来说去不都是一个死吗?”

贺新郎:“对,正因为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死字。我们为什么不反了他们呢?把地重新夺回来,让咱们也能过上好日子。我这几年在南方百越、百濮一带。那里的老百姓日子也过得清贫,加之连年的徭役赋税,相比咱们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拜神是没有用,朝廷也对咱们不闻不问。所以说这些神仙皇帝都靠不住,能够依靠的就只有咱们自己。而今百濮、百越的百姓已经奋起反抗了,我想咱们也要殊死一搏,给儿孙后代创一个盛世出来。”

听着贺新郎的一番豪言壮语,众人却是一阵默然。清早在院门口与那些员外起了冲突是刚好到了气头上,而今静下心来。众人又不得不分析其中利害。

人群寂静了好一阵,这才听见有人壮着胆子说道:“就凭咱们?那李员外他们和知县关系也好,咱们这几个人还不够他们杀头的,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啊!”

贺新郎冷笑道:“都要死了,害怕杀头吗?杀头不可怕,可怕就可怕在咱们自己明明知道在给人当牛做马,还要拿起鞭子往自己身上抽!乡亲们,咱们已经没有活路了。今早你们也看见了,那些个员外老爷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可一旦咱们聚在一块,他们全都不敢说话了!这说明什么?以退让求和换来的是他们的变本加厉,而以战求和、以武止戈才能让他们害怕!

“只要我们拿起兵器,才能让这个朝廷、让这个世道变个天!乡亲们,咱们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孩子们也得反抗起来了。”

说着,贺新郎又看了眼怀里的孙大,继续道:“只要成功了,咱们自己能种田,能吃粮食,孩子们也能识字念私塾,将来还能做大官!到那个时候,我想什么天灾人祸都难不倒我们!咱们老百姓自己当家做主,再也不用给人做牛做马、受人欺压了!

“我一路上见过太多流民,有挖坟掘尸饱腹的,也有易子而食的。这个世道已经把人逼的不成人了,我们再不反抗起来继续任人宰割,最后也会变得不人不鬼……”

此话一出,刹那间便点燃了众人的斗志,他们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畏畏缩缩,反而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怒吼着,像是把多年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一样喊道:“对!反了他娘的!”

“受够了!早就受够了!这牛马不如的日子过下去也是个死,不如豁出命闹一场!”

这时,原本一直闷头不说话的老王头,突然朝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而后站了起来,声音嘶哑却带着狠劲儿说道:“乡亲们!咱们这辈子苦得跟黄莲一样,认了!可咱的娃呢?还能让他们再遭一遍这活剐的罪吗?!”

一个粗壮汉子“咣”地一拍胸口,眼睛瞪得通红:“贺公子!俺是个粗人,一辈子没低过头!今天俺就服恁!因为恁给俺们指了条明路!俺这条命以后就是恁的,恁指东,俺绝不往西!咱就跟着恁,趟出一条血路!”

“俺也一样!”

听着这山呼海啸般的响应,贺新郎觉着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一股热流涌上心头,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