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二百人不过是投石问路的石子而已,长州随时准备带兵勤王,只要这个口子一开,长州的兵就会成为朝廷亲军,朝廷从此以后便不受幕府辖制了。”
清河八郎和姊小路公知两个人的话,让山冈铁太郎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
明白了!
他一切都明白了!
没想到清河八郎和姊小路公知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们要的根本不是这区区二百人,而是要用这二百人去尝试着触碰幕府最禁忌的地方。
军权!
什么是幕府?
这个词源自中国汉代将军府署的称谓,本来指的是将领的军帐。
但在日本的特殊状况下,演变成一种特有国情的政治体制。
幕府本质上是军政府,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方式统治国家。
他们从形式上取得天皇授权,在全国实行军事化统治,以守护和地头控制地方。
这种状态下的朝廷及天皇就是一个摆设,所以整整二百年里,朝廷是没有亲军的。
连保护皇宫的护卫队也都是幕府派来的。
不过随着黑船事件的发生,幕府的威信一落千丈。
而且萨摩、长州等藩的崛起,也已经威胁到了幕府的统治。
所以现在的幕府是内忧外患,实力空前变弱。
当幕府强大的时候,就不需要朝廷给他站台。
朝廷就是一个应声虫和公章保管员。
但是现在的幕府已经衰落到需要朝廷出来站台的时候了。
所以幕府和朝廷之间的权力此消彼长。
朝廷开始建立了真正的行政机构,并且广开言路,让各藩上书,积极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些行为无一不能证明,朝廷在对幕府的权力进行一步一步的蚕食。
事到如今。
清河八郎或者说,他背后的这些朝廷里的激进派公卿。
终于要触碰到幕府最核心的东西——军权下手了。
激进的攘夷派公卿认为天皇既然是最高权威,那么最重要的武力就不应该掌握在幕府手中,而应由天皇直接掌控。
天皇手里没有兵,尊王就是一句空话,攘夷自然也就无法真正实施。
所以要真正实现攘夷,拯救国家。
必须建立一个直接听命于天皇的军事指挥体系。
绕过,甚至直接取代幕府。
这几乎就是在破坏幕府的统治法理。
等同于在掘幕府的根了。
设想一下,如果说将军连军权都没有了,那你一个空头将军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但攘夷派公卿也不是一群莽夫,德川幕府毕竟在实际上,统治了这个国家两百年。
想要动摇他们的根基,绝不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
所以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两难之际。
清河八郎他来了。
他带着他的“借鸡生蛋”计划走来了。
清河八郎向子小路公知详细的描述了自己的计划。
姊小路公知一听,觉得确实有搞头。
因为幕府的实力过于强大,所以朝廷如果直接说自己要组建亲军,肯定会遭到幕府的忌惮。
但是要是你们幕府手下的人,主动要求跟着我混,我就没办法了。
幕府将军的全称是征夷大将军。
征夷征夷,我要你是干嘛的?
你就应该替我去攘夷!
你自己不攘夷,你的手下们想攘夷,你也要拦着那你也太不讲理了吧。
所以这个难题就会踢回给幕府。
幕府如果同意让这二百人成为朝廷亲军,那就等同于开了一个口子。
之后长州、土佐都会以举着“我要攘夷”的旗帜成为朝廷的亲军。
幕府就会一步步丢掉军权。
如果你不同意,那更简单了,那你自己去攘夷。
你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吧,所以在幕府将军即将面见天皇这个节骨眼。
这封信的出现会成为朝廷直接向幕府问责的理由。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山冈铁太郎心中感叹道。
前半部分借鸡生蛋,后半部分投石问路,凭一己之力搅动天下风云,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清河八郎啊。
想到此处,山冈铁太郎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一个激灵。
既然清河八郎这个计划已经如此完善。
那为什么今晚要让他来呢?
他眼神惊恐的看着清河八郎和姊小路公知,发现两个人都在盯着自己。
此刻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你们……”
“你们该不会是想让我去递交这封信吧!”
“山冈君,你是幕府的官员,更是浪士队的取缔役,是直接管理者。由你来上奏这封信,会更有说服力的。”
山冈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万千思绪。
他认真的劝说道:“姊小路大人,清河君,并非是我推辞,而是我认为幕府是绝对不会同意让浪士队成为朝廷亲军的。”
清河八郎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山冈君,你说的不错。这一点,我们早就考虑到了,军权是幕府最重要的东西,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随意开这个口子的。
但如果幕府拒绝了朝廷,就得在其他地方有所补偿。这就是政治,本质上就是利益交换,互相妥协。”
姊小路公知给山冈斟了一杯酒。
以他的身份能做出这种动作来,已经代表了很多东西。
他认真的看着山冈,话语中带着公家特有的矜持与力量。
“山冈君,国家危殆,正需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浪士组若能成为尊攘之基石,便是千古功业。还望你鼎力相助,率先垂范。”
看着眼前配合默契的两人,山冈铁太郎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一张早已织好的大网之中。
那张“网”正悄无声息地收紧了让山冈铁太郎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窒息。
他知道从今晚自己进门之后,就已经无法逃离这张网了。
油灯的光芒跳跃着,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成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图案。
这预示着即将出现一场席卷京都政坛的狂风暴雨。
最终,山冈深吸一口气。
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对着姊小路公知深深低下头。
“在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