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望乡城失去了刻度。没有日升月落,只有缚灵河亘古不变的粼粼银光,映照着这座灵体之城永不停歇的喧嚣。
吴砚舟(霞麓)默默估算,外界……应该快过年了吧?他也即将踏入十八岁。
灵气复苏不过短短数年,却仿佛抽干了属于“少年吴砚舟”的所有青涩。那个曾经只比同龄人成熟一点的男孩,早已在一次次生死搏杀与重担压肩下褪去了外壳。
此刻行走在异域长街的“霞麓”,心性之冷硬、谋算之精准,与“普通十八岁”再无半分关联。
指尖拂过青芥子冰凉的表面,里面囤积的大量基础类传道玉几乎耗空了他所有的灵石储备。
阵道、炼器、符箓……基石已筑,但贪婪如同野草滋生——启灵地楼里,还有更多他未曾触及的入门与进阶知识!
“下次……未必还能进来了。”这个念头如同警钟敲响。他不再犹豫,转身踏入一家挂着“百炼轩”招牌的灵器铺。
掌柜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眼皮耷拉着,对这位气质卓然的客人并未过多关注。
吴砚舟没有讨价还价。他从青芥子里倾倒出一堆“垃圾”——这些都是之前在系统抽奖和副本掉落中积攒的低阶灵器,刀剑护甲皆有,品相普通,灵力波动微弱。
在地球,或许还能在五处换个功勋点,但在这里,只配称为“废铁”。
“掌柜,清点一下,折价。”霞麓的声音清冷无波。
老者这才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那堆灵器,又落在霞麓那张过于出色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他慢吞吞地拿起一件件灵器,用特制的玉尺检测灵力回路。“青锋剑,一阶下品,刃口崩缺,灵纹磨损三成……玄龟甲片,一阶中品,龟纹断裂,防护效能十不存一……”他报着品名和损毁程度,语气平淡。
吴砚舟静静听着,心中却在飞快盘算五处兑换表上的稀缺材料:星纹铁、空冥砂、引魂木芯……这些在地球被列为战略物资、有价无市的东西,在望乡城的材料铺里,不过是些稍贵些的“大路货”!
最终,一堆“垃圾”换回了一小袋沉甸甸的中品灵石,数量远超预期。吴砚舟毫不停留,直奔几家大型材料铺。
他目标明确,出手果断,将刚刚到手的灵石连同身上最后的积蓄,全部换成了体积小、价值高、在地球极度稀缺的珍稀炼器与布阵材料。青芥子空间的一角,被这些闪烁着各异灵光的“石头”、“木块”、“金属”填满。
做完这一切,吴砚舟(霞麓)站在熙攘的街口,目光如冰刃扫过人流。系统任务冰冷的提示悬在意识深处:杀死10名筑基境修士(9\/10)。
最后一人。
猎杀行动比他预想的顺利,却也步步惊心。他专挑那些衣着普通、形单影只、眉间花印颜色浅淡(筑基境四层以下)的目标。
大派弟子?避开。
气息沉稳、眼神锐利者?放过。
他像最耐心的毒蛇,只锁定那些处于食物链底层的、挣扎求存的散修或小派弃徒。
即便如此,每一次出手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望乡城严禁私斗,一旦目标发出警报或引来巡逻执法队,霞麓这张脸就是最醒目的靶子,顷刻间便会被蜂拥而至的炼神境修士碾为齑粉!他消耗的不仅是善恶点,更是自己的生命!
因此,他的猎杀场,永远选在僻静的死角、无人的后巷。而每一次动手前,他都会先布下一道无形的屏障——一枚巴掌大小、刻画着繁复回路的青铜阵盘被他悄然弹出,落地无声。
阵盘激活的瞬间,一层肉眼难辨的透明涟漪笼罩方圆数丈。
这是他将新学的《阵道基础》与花荣传承中的高阶理念粗暴糅合的产物,功能单一到极致:绝对隔音。阵盘中央刻着四个启灵古篆小字——“隔墙有耳”。
名字直白,效果霸道。任凭里面打得天崩地裂,惨叫震天,外面也只会是一片诡异的死寂。
就在刚才,一条阴暗小巷的尽头,一个试图反抗的筑基境三层修士,被他一剑穿心。
剑气爆发的轰鸣和临死的惨嚎,被“隔墙有耳”牢牢锁死在方寸之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都未曾漾出半分。系统数字悄然跳动到“9”。
现在,他需要第十个猎物。
霞麓的身影重新汇入主街的人潮,清冷的目光看似随意扫视,实则精准如雷达。
很快,目标锁定——一个在街边小摊前与人激烈争执的高大青年。
他衣着灰扑扑,洗得发白,与周围光鲜的修士格格不入。
最醒目的是那颗几乎剃光的青色头皮,在灯光下泛着微光。眉宇间积郁着愁苦与愤懑,正为一个残破的二阶防御玉佩,与小贩为了区区一块下品灵石争得面红耳赤。
最终,他愤愤地啐了一口,放弃离开,背影都透着一股落魄。
紧那罗金刚护法寺的痕迹(剃度),却又非其弟子(无统一僧袍)。被逐者?散修?实力……筑基境四层。
眉间花印颜色显示灵力虚浮,根基不稳。最重要的是——他急需防御灵器!这意味着他自身的防护手段极其匮乏!
完美。
吴砚舟(霞麓)脚步轻移,如同鬼魅般缀上。在青年转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岔路时,他恰到好处地开口,声音温润如玉,带着恰到好处的善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这位兄台,留步。”
青年警惕回头,看到霞麓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被戒备取代。但对方华贵的衣袍、俊美无俦的容貌以及那温和无害的笑容,极大地削弱了他的防范心。
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搭讪会让他拔腿就跑,但眼前这位……不像坏人。
“何事?”青年声音干涩。
“方才见兄台似在求购防御灵器?”霞麓嘴角噙着淡笑,走近几步,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显逼迫,又带着天然的亲和力,“那小贩手中之物,实在不堪入目。
在下手中倒有一件闲置的三阶下品护心镜,品质尚可,只是……”
“只是什么?”青年眼睛一亮。
三阶!比他刚才看的残破二阶强太多了
!价格还未必贵多少!
“只是来源……有些不便明言。”霞麓压低声音,左右瞥了一眼,做出讳莫如深状,“乃是从一魔门修士身上所得,沾染了些许血煞之气,不好公然售卖。
于在下无用,若兄台不嫌弃,愿低价出手。
不过,”他话锋一转,“需兄台自行重新祭炼一番,洗去印记,改头换面……故而,价格嘛……”他伸出手指,比了一个比青年心理预期还要低五块下品灵石的数目。
“当真?!”青年呼吸都急促了!
三阶灵器!这个价!至于重新祭炼?
他虽被逐出紧那罗金刚护法寺,但寺中基础的炼器法门还是学了些皮毛的,改换个外形印记并非难事!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自然当真。”霞麓笑容温和,“只是此地人多眼杂,验看货物不便……”
青年此刻已被巨大的诱惑冲昏了头脑,警惕心降到最低。“明白明白!兄台若不嫌弃,可随我到寒舍一叙!
地方简陋了些,胜在清静!”他主动发出邀请,指向城市西山角那片明显破败的区域。
吴砚舟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理解与一丝“屈尊”的犹豫,随即颔首:“也好。”
青年的“寒舍”位于望乡城最边缘的角落,几间低矮的石屋围成一个小院,墙体斑驳,灵气稀薄。他打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带着些许窘迫:“让兄台见笑了,被逐之人,能有片瓦遮头已是不易……”
吴砚舟随意打量着,神识却已将这小院扫了个通透。确实只有他一人,且没有任何预警或防御阵法。他随着青年步入唯一还算整洁的堂屋。
“兄台,那灵器……”青年关上门,转身急切道,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请看。”吴砚舟(霞麓)微笑依旧,手腕一翻,一枚看似温润的白玉佩出现在掌心。就在青年视线被吸引的刹那,他眼中寒光乍现,手腕猛地一抖!
玉佩并非灵器,而是他耗费珍贵材料、精心炼制的另一枚阵盘!
脱手瞬间,阵盘爆发出刺目的白光,无数玄奥的符文链条凭空涌现,如同活物般瞬间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将整个堂屋连同小院彻底笼罩!
“你——!”青年骇然失色,反应不可谓不快,身形如炮弹般向后急射,撞向墙壁!
他早就防着对方可能黑吃黑,但万没想到对方竟敢在望乡城内直接动用阵法困杀!
轰!
他蕴含全力的一撞,撞在光网之上,却只激起一阵涟漪!墙壁纹丝不动!整个空间仿佛被切割剥离,彻底与外界隔绝!
“好大的狗胆!敢在望乡城动手!我乃紧那罗金刚护法寺逐出弟子不假,但寺中仍有……”青年惊怒交加,疾言厉色,试图搬出背景威慑。
回应他的,是一道清越到刺耳的剑鸣!
霞麓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下一瞬已出现在青年面前。长剑出鞘,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快得超越了视觉极限的、凝练到极致的青色剑光!
小楼听风雨!
剑招如其名,轻灵、迅疾、无孔不入!
剑光并非直刺,而是如同被风吹散的柳絮,瞬间分化出数十道虚实难辨的细密剑影,笼罩青年周身要害!
每一道剑影都带着切割灵魂的锋锐寒意!
青年亡魂皆冒,仓促间只来得及祭出一面巴掌大的骨盾,灵光黯淡,显然品阶极低。
嗤嗤嗤——!
密集如雨打芭蕉的轻响爆开!骨盾如同纸糊般被剑影洞穿、撕裂!青年护体灵光应声破碎!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只觉咽喉、心口、眉心数处同时传来冰寒刺骨的剧痛!
“……饶命!我知道一个关于几大门派的惊天秘……”求饶的话语夹杂着喷涌而出的鲜血(灵体受创的具象表现),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剑光没有丝毫凝滞。
噗!
一颗带着惊骇表情的头颅高高飞起,尚未落地便化作缕缕青烟消散。无头的躯体也随之溃散,不留一丝痕迹。
绝对的力量碾压,精准的弱点打击。从阵盘发动到剑光敛去,整个过程不超过三息。
“呼……”吴砚舟(霞麓)缓缓收剑,气息平稳。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堂屋,最后落在青年消失的地方。“隔墙有耳”的光网无声消散,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死寂中响起:
“任务链1-1完成。是否回归?(是\/否)”
成了!
吴砚舟迅速环视这个小院。位置偏僻,原主已死,无人知晓。他默默记下这里的空间坐标和周围特征。下次若能再来,这里便是绝佳的临时据点。
没有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在意识中坚定回应:
“回归!”
眼前骤然陷入无边黑暗。身体仿佛被投入高速旋转的离心机,灵魂与某种沉重的束缚猛烈撕扯……
“滴…滴…滴…”
规律的电子仪器声,是意识回归后捕捉到的第一个信号。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而洁净的气味。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吴砚舟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刺目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
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雪白得晃眼的天花板,和悬挂在侧方的点滴瓶。
“他……他眼睛动了!醒了!医生!他醒了!”一个沙哑而充满惊喜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激动。
吴砚舟费力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床边,孟殊文憔悴得几乎脱形的脸占据了整个视野。她眼窝深陷,往日清冷的眸子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正死死地盯着他,仿佛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医……院?”吴砚舟的喉咙干涩发紧,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对,医院!你已经昏迷整整四天了!”孟殊文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紧紧抓住床边冰冷的护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似乎想触碰他,又怕惊扰了什么,“我们……都以为……”
四天?
吴砚舟闭上眼,望乡城中那没有日夜的搏杀、交易、陷阱、剑光……如同潮水般褪去。
身体的虚弱感和灵魂深处传来的阵阵疲惫,清晰地告诉他,那绝非一场梦境。
他缓缓地、深深地舒出一口浊气,胸腔里那颗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回实处。
回来了。带着满袋的“基石”,和一身未干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