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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跳了最后一下,灯芯“啪”地爆出个火星,终于燃尽了最后一点蜡油。

周颂宜伸手吹灭桌上的残烛,屋内顿时浸在一片浅淡的月色里。

窗棂雕着简单的缠枝纹,影子落在青砖地上,像撒了一把细碎的银线。

她和褚景彦仍分坐在床的两端,中间隔着大半个床板的距离。

床是褚家传下来的旧木床,四条腿都垫着磨平的布片,免得翻身时发出吱呀的响声;铺着的蓝布床单边角都起了毛,却浆洗得干干净净,透着一股皂角的清香味。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药味,混着月光的清辉,安静得能听见院外蟋蟀的鸣叫声,还有彼此略显局促的呼吸声。

“你……”褚景彦先开了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有些发涩,像被砂纸磨过,“要是觉得挤,我去桌子旁凑合一晚。”

他说着,就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左手紧紧攥着床沿,右腿微微用力,左腿却依旧僵直地伸着,动也不能动。

周颂宜连忙摇摇头,目光落在他那条始终伸直的左腿上:“你的腿不方便,还是好好躺着休息。我不碍事。”

她说着,往床边又挪了挪,尽量给他留出更多空间,布料摩擦着床板,发出轻微的声响。

褚景彦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把几件旧衣服摞在一起,以此为界,随后慢慢躺下,将左腿小心地放平,眉头却还是微微蹙了起来,像被人用手轻轻拧住了眉心。

周颂宜知道,那是腿疼又犯了。

白日里他强撑着精神,到了夜里,疼痛就会变本加厉地缠上来。

本该是鲜衣怒马、金榜题名的年纪,却被病痛困在这方寸小院里,拄着拐杖度日。

周颂宜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可脑海里却像走马灯似的,反复浮现着过往的片段,蛮族的狞笑、许津南转身跑开的背影、尖石划过脸颊时的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褚景彦突然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低吟,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似的。

周颂宜立刻坐起身,借着月光看见他额角沁出了一层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滑,眉头皱得紧紧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

“是不是很疼?”她轻声问道,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看看是不是发烧了,可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毕竟男女有别,他们虽已成亲,却还是生疏得很。

她犹豫了一下,又把手缩了回来,垂在身侧。

褚景彦睁开眼睛,眼神有些涣散,像蒙了一层雾,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在周颂宜脸上。

“没事……老毛病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说话时,额角的冷汗又滑下来几滴,滴在了枕头上。

周颂宜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些不忍。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到桌边,从布包里翻出火折子,“嗤”地一下吹燃,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昏黄的灯光立刻照亮了小屋,也照亮了褚景彦痛苦的神情。

他的嘴唇都咬得有些发白了,却还是强忍着,不肯再发出一点声音。

“我给你按按吧。”周颂宜走到床边,声音很轻,“我跟着师傅学过推拿,或许能帮你缓解些疼痛。”

褚景彦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麻烦你了。”

周颂宜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卷起褚景彦的裤腿。

他的左腿纤细,皮肤干枯得像老树皮,摸上去凉凉的,没有一点温度;膝盖处还有一大块黑斑,像泼上去的墨,那是当年中毒留下的痕迹。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放在他的腿上,按照记忆中师傅教的穴位,慢慢按压起来。

先是膝盖外侧的阳陵泉,再是小腿上的足三里,每一个动作都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一开始,褚景彦还能忍着疼,后来按压到大腿内侧的穴位时,他实在忍不住,发出了几声低低的闷哼,额角的冷汗越渗越多,把枕头都浸湿了一片。

周颂宜手下的力道立刻轻了些,一边按一边轻声说:“忍一忍,等把淤堵的经络按开些,就不那么疼了。”

褚景彦点点头,咬着牙没再出声,只是左手紧紧攥着床单,指节都泛了白。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腿上的尖锐疼痛确实缓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酸胀胀的感觉,像有无数根小针在轻轻扎着。

他抬起头,看着周颂宜专注的侧脸:灯光下,她脸上的疤痕似乎也没那么狰狞了,那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暗红色印记,反而衬得她的眼神格外沉静,像深不见底的湖水。

“你……”褚景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你真的会治我的腿吗?”

他问完,又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多余。

镇上最有名的大夫都摇头说没救了,她一个女子,就算会些医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周颂宜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坚定得像淬了火的钢:“我会尽力。

不过你也知道,药引很难寻,而且针灸的时候,会比现在按揉疼十倍不止。”

褚景彦看着她的眼睛,突然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释然,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只要能治好,再疼我都不怕。我不想再让奶奶夜里偷偷抹泪,也不想再看母亲端药时红着的眼眶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力量。

周颂宜看着他眼里的坚定,心里微微一动。

这个男人,看似文弱,骨子里却藏着一股韧劲。

她低下头,继续给褚景彦按摩,指尖划过他腿上的皮肤,轻声说:“其实,我这一身伤,也算是咎由自取。”

褚景彦的身体僵了一下,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却没有催促。

周颂宜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月光:“我小时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有天我跟他出门,没想到遇上了山匪。

他头也不回,把我一个人丢在了原地。

山匪围上来的时候,我急了,抓起路边的尖石就往自己脸上划,我想,我把自己弄得这么丑,他们总会嫌我晦气,放我一条活路。”

她顿了顿,指尖的动作慢了些:“后来山匪确实走了,我躺在路边,流了好多血,被一个婆子捡走,她是人牙子想把我卖了,好在遇到了奶奶……

以前我跟着城里的老中医学了几年医术,也能靠这本事安身立命了。”

这些真假参半的话说出来总归有些心虚,周颂宜偷偷瞄了一眼,只见褚景彦静静地听着,眼神里满是同情,还有一丝愤怒。

愤怒那个弃她而去的未婚夫,也愤怒那些凶残的山匪。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坚强的女子,竟然经历了这么多。

“那你……”褚景彦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为什么会答应嫁给我?我这个样子,根本给不了你什么。”

周颂宜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很认真,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一来,我确实需要一个地方落脚,遭遇这种事还变成这副容貌,我实在不能回家。二来,我觉得这个家虽然清贫,却很温暖……”

“之前递水的时候我悄悄摸了你的脉象,知道你的腿不是没救,我想试试。”

褚景彦看着她,突然笑了,这一次的笑容比刚才真切了些,像破开云层的阳光:“谢谢你,阿宜。”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阿宜”,语气里带着一丝亲昵,还有一丝感激。

周颂宜的脸颊微微发烫,像被灯光烤着,她连忙低下头,继续给褚景彦按摩,指尖却比刚才更轻了些。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着,映照着两人的身影,把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屋内的草药味似乎更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暖意,像春日里的阳光,慢慢浸进了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褚景彦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起来,他睡着了。

或许是推拿起了作用,或许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睡得很安稳,眉头也舒展开了。

周颂宜停下手上的动作,轻轻为他盖好被子,然后吹灭了油灯。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像盖了一层薄薄的银纱。

周颂宜躺在床的外侧,身体绷得有些紧,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侧过身,看着身边熟睡的褚景彦,心里突然觉得踏实了许多。

或许,嫁给这个男人,并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